「邬老头,你什么时候请了个小女佣?她满十八岁了没?你虐待童工喔?」武圣扬怀疑的目光在邬若玫身上瞄过来又瞄过去,皱起的浓密三角眉说有多霸气就有多霸气。
「呿,什么小女佣!她是我女儿若玫,已经满十八岁了。去年我前妻走了,所以她总算是回到我身边了。」
「原来这是你那位捧在手心里,也不会嫌累的小公主啊!」武圣扬一个箭步上前,发亮眼眸直逼到邬若玫面前。
邬若玫屏住呼吸,荒谬地以为她若呼吸了,那双清澈见底的黑眸就会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怪怪,怎么越看越呆啊?我瞧过你小时候的照片,明明就是个清秀佳人啊,怎么现在瞧起来却活像个大书呆?来来来,美酒专门治呆!一起过来喝酒,喝了就不呆了。」
武圣扬铸铁大掌重重地往邬若玫肩上一搁,邬若玫一个重心不稳,差点就跌倒。
邬镇东连忙扶住女儿,只是看到她瘦弱的样子,便忍不住感慨万千了起来。
「小玫最近忙着照顾我,又忙着读书准备考试,一双好好漂亮眼睛弄成了近视眼。叫她去配副眼镜,她为了省钱,居然拿了她妈妈以前那副老土黑框来配戴。」
「哇~~为了庆祝你有个孝顺懂事的女儿,咱们喝威士忌,如何?」武圣扬咧出一口白牙,笑得坏坏的。
「不能喝酒!」邬若玫挡在爸爸面前,黑色镜框下的大眼睛拼命瞪武圣扬,一副要以死谏言的拼命模样。
「若玫,老爸再活也没几天了,你就让我好好喝一场吧。」邬镇东拍拍女儿的肩,笑着说道。
「邬老头,你记不记得咱们说过——要找一天来试试『醉茶』的感觉?择期不如撞日,如何?」武圣扬话是对邬镇东说的,眼睛却瞄着邬若玫。
邬若玫皱着眉,只觉得武圣扬浓眉大眼分明一副「我已经很配合了,你要是再啰嗦,我就把你送到警察局」的警告眼神。
「我去帮你们准备泡茶的器具,还有点心。」邬若玫望着爸爸,柔声说道:「记得茶别喝太多,晚睡对你不好。」
「她是被老太婆附身了吗?」武圣扬翻了个白眼,磨牙切切,一脸的不耐烦。
「小老弟。」邬镇东不客气地敲了下武圣扬的头。「我前妻去年过世了,她就只剩我一个亲人了,当然会害怕失去我,你还敢嫌她啰嗦!」
邬若玫闻言,猝然低下头,不敢让谁看到她泛红的眼眶。
「小玫,你别哭啊!」邬镇东抱着女儿,急得直跳脚。
「对不起!」武圣扬笔直地对她鞠了个九十度大躬。
「没……没关系。」邬若玫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既然没关系,那你可以去睡觉了,快去快去,小孩子晚睡长不大。放心啦,我们不会偷喝酒的,我这人绝不说谎的。」武圣扬的手掌对她连挥了十八下,见她还不走,干脆伸出指尖往她肩膀一戳。
邬若玫以为自己站得很稳,没想到在他的一指神功之下,兵败如山倒。
她先是后退了一步,继而重心不稳地往后一仰——
砰,一屁股倒坐在地上。
「哇,我随便一推,你便退到了三千里之外,果真身轻如燕,达到美女最高境界。可敬可佩!」武圣扬为了脱罪,呱啦呱啦又是一串话。
邬若玫还没消化完他的话,他已经伸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还顺便帮她拍去了臀上的沙土。
邬若玫缓缓回神,不可思议地看了爸爸一眼,原来老爸之前所说的关于武圣扬疯疯颠颠的叙述,全都是真的。
她噗地一声和爸爸相视而笑了起来。
「既然笑了,代表你精神还不错,不如你先帮我准备完晚餐之后再睡,如何?我一路从机场赶来,什么东西都没吃。」武圣扬愁眉苦脸地抱着肚子,摆出一副可怜难民相。
「你很吵。」邬若玫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聒噪男人。
「错了。」武圣扬一本正经地对她摇着头。「我是『非常』地吵。」
邬若玫捂着笑得发疼的肚子,粉唇上的笑意无论如何就是不肯离她远去。
「我去帮你们准备东西,你们慢慢聊吧。」她咬着唇,笑着转身离开。
武圣扬抚着方正下颚,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的背影,轮廓分明的俊挺脸庞在一本正经时,倒是有股不可忽略的男性威猛力量。
「邬老头,你女儿刚才是在嘲笑我?还是在对我放电啊?」他一脸疑惑地问道。
邬镇东大笑出声,打了下他的头。
「放你个大头鬼!她连你当年留着爆炸头,穿着丁字裤在我庭院里写字的照片都看过,她怎么可能对你放电?!」
「这样我就放心了,你要知道我这张英俊容貌总是为我带来莫大的困扰……」
一老一少就这么嘻嘻哈哈地胡乱说着话,勾肩搭背地走入屋内。
仿佛他们之间不曾经过五年的分别,仿佛其中一个的生命不是已经要走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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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着榻榻米的日式书房里搁了一张木头方桌,两个男人席地而坐。
晚风徐徐送入庭院里的草木香味。
「……在大陆走了这些年,把山水风雪全放进了心里,下起笔来也就分外地痛快。」武圣扬边说,边捧起大陶碗把热汤全给灌进肚子。「马的!这碗阳春面好吃到我想跪下来对小玫姑娘谢恩。」
「我明天再叫她煮榨菜鸡汤面,你吃了之后要是没哭出来,我头给你。」邬镇东眼里有着对女儿的满意。
武圣扬望着邬镇东瘦削的双颊以及半白的头发,蓦地放下陶碗,再度冲上前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
「我以为每到一个地方都写了明信片给你,这样就足够了。如果我有耐心对付手机那玩意儿,或者能够三不五时打电话给你的话,我就可以早点回来陪你了……」话说到最后,武圣扬不自觉地哽咽了起来。
「见鬼了,我不是故意要说这些废话的!但是我今天要是不说,我一辈子都不甘心!」一颗眼泪夺眶而出,滑下武圣扬古铜色的脸庞。
「傻孩子。」邬镇东拍拍他的肩膀,平和地笑着说道:「就算你知道我的病情,也不能改变什么,知道你这么关心我,我就开心了。」
武圣扬红着眼眶,点了点头,敛眉闭目地盘腿正坐起身。经过几次深呼吸,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双黑眸已是稳定如磐石了。
「邬老头。」他正经地看着邬镇东。
「武家小鬼,有何指教?」
「你记不记得我出国前求了你三天三夜,你才帮我刻了一个印章,我感动到差点亲吻你的脚,而且还承诺要还你一份人情,任你要求什么都行,你还记得这事吗?」
「这等好事,有谁会忘记?」邬镇东大笑地说道。
「你有什么心愿未了?我可以帮上什么忙吗?」武圣扬定定地看着他,脸上表情再严肃不过。
「你真要我说?」
「废话!不然我干么问。」武圣扬哇哇大叫出声。
邬镇东这回没笑,他回以同等的镇定,因为他确实有事想拜托武圣扬。
「我希望你娶我女儿。」邬镇东说。
啪砰!
书房没阖拢的日式拉门外,邬若玫手里的花生煎饼,惊吓地掉了一地。
「暴殄天物啊!煎饼碎了,吃起来就少了口感啊。」武圣扬眼尖,第一个念头就是冲到邬若玫脚边,检查煎饼毁损程度。
「爸。」邬若玫没空理会他,走到爸爸身边,一脸焦急地拉着他的手臂。「你刚才是在开玩笑吗?」
「武圣扬是我最放心的朋友,他的女人缘或者这辈子都不会断,但他的责任感很强,只要你是他的妻子,他便会照顾你一辈子。」邬镇东握着女儿的手,表情相当镇定。
「你可以拜托他照顾我,没必要一定要叫他娶我啊!」邬若玫急得连声音都大了起来。
「呆小姐,呃……邬小姐,你不呆嘛。」武圣扬撕开花生煎饼的包装,咬得喀滋喀滋地凑上前来讨论一番。
「武圣扬这人像风一样,没人能让他定下来。家人是他唯一会放在心里的人,而让你变成他家人的方法,只有『结婚』一途。」邬镇东不疾不徐地说道。
「爸,婚姻不是利益交换,我们只是两个陌生人啊!」邬若玫扯着爸爸的手臂,急得直跺脚。
「说的也是……」邬镇东苦笑出声,不自在地搔了下灰白头发。「瞧我居然病急乱投医,胡乱点起鸳鸯谱了。我只是担心我走后,你没个人守着,我怎么样也放心不下……我刚才说的全是傻话,就当我没说过吧,呵呵……」
邬若玫听着爸爸的干笑声,她咬住唇,猝地把脸埋入双掌之间。
武圣扬戒慎恐惧地捂住耳朵,很怕她大哭起来。不是他没良心,而是对于女人嚎啕大哭的场面,他会不知如何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