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双眸本来一直如雾般混沌,此时却清亮如星。
为什么?难道他可以看到了?
因为她在上,他在下,此时她忽然看到旁边的山壁凸起一块石头,虽然石头不大,但是又好似一窄小的平台,足以让两个人立足。
她再吸口气喊着,「用轻功,左边三丈有石台!」他立刻听懂,一手抽掉自己的腰带,扬起一卷,腰带被真气灌注,霎时如铁链般勾住了山壁上的半截枯树枝,两个人的身形一荡,正好落在平台之上。
因为跌下的下落之势实在是太猛,他几乎又要跌出石台,好在婴姬伸手猛拉,险险地将他拉回石台,双臂急伸,将他抱在怀里,再也不松开。
第十章
婴姬定定地盯着玉如墨的眼睛,手掌轻轻放在他眼前,晃了晃,他的瞳眸好像就在同时闪烁了一下。
她这回是真的惊住了。
「你、你的眼睛……」
他的黑眸里倒映出她震惊的神情,但是唇边却挂着一抹苍凉。
她陡然捧住他的脸,反覆梭巡他的双眼,口中重复着同一句话,「你看得见?看得到我?」
「是的,」他幽幽地轻叹,不知道是歉意,还是如释重负。「此刻,我能看到你。」
她愣住,然后忽然扬起手,清脆又迅捷地打了他一记耳光,说不出为什么要打他,只是打完之后,忽然泪如雨下,哭倒在他怀里。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婴姬根本顾不上此时两人仍然没有脱险的情势,哭得异常伤心,哽咽得几度抽气。
玉如墨被她打了耳光之后毫无反应,只是静静地拥着她,听她哭泣,哪怕她毫无风度地把鼻涕眼泪都抹到他的衣服上,仍然一动也不动。
待听到她的哭声渐渐弱了,他才开口说话,「我并不是要故意骗你,从十四岁选择失明之后,我第一个能够看到的人,就是此刻的你。」
她又一惊,从他的怀里抬起头,不能理解他的话,「什么意思?」
他的手指帮她整理被山风吹乱的头发,微微一笑,「每天听到你的声音,我就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可以让天下人倾倒。我的脑海中勾勒过你的形象,但是无数次地勾勒都只是想像,直到见到你,我才知道任何的想像对你来说都是一种侮辱,你的确有让所有人惊艳的五官。」
「但是你在看到我后却很正常。」她不信他是第一次见到自己,如果他说的是真话,那么之前的失明从何解释?此时,他又为何可以如此镇定?如果他说的是假话,那么他的假话是否是想掩盖其他的秘密?
「我没有骗你。只是在我眼中,你是一个让我动心,又可以为她生,为她死的女孩,所以也许我不会有着像其他男人面对你时的疯狂。」
这句话比无数词汇堆积出来的赞美还要让婴姬开心。她等了这么久,等的就是他对她的一句肯定,却没有想到他的肯定竟然来得如此震撼。
「你为什么会失明?又为什么会突然看得见?你在十四岁那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现在她还有太多的疑问等待解答。
「我的姑母,她在我十四岁的时候,死在我面前。」
「为什么?有人害她?」
他垂下眼,用眼睫遮盖住黑眸中深深的伤感和痛楚,「杀死她的人,是我。」
「嗄?」她呆住。
「因为我看到她……和我的父亲乱伦。我质问她,为什么会这样做?她只笑着说,如果是互相相爱,那么便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他们在一起,但我不能忍受她用这样的方法毁掉玉家数百年的荣耀,玷污了玉家的名声,所以,我杀了她。」
他的双手摊开,放在自己的面前,「我就用这双手,握着一把很短的匕首,刺入她的胸口。当鲜血喷洒出来,溅到我脸上的时候,我对自己说,我不要再看这个世上污浊的一切,所有的都是假的,那些为了爱可以不顾一切去伤害别人感情的行为,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孽,我不要看,也不要再管。」
玉如墨苦笑,「这就是你们眼中都认为温文尔雅的我的真实本质,其实我是一个自以为是,认为自己可以随便制定道德准则、左右别人生死的杀人凶手。」
「不,你不是。」婴姬紧紧握住他的手,坚决地摇头,「你那时候年纪还小,一定是因为受的刺激太大,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这十年里你一定也无数次地责备过自己,你内心中的痛苦压迫着你,不让你去爱,就是怕会有人像你的姑母背叛了你对她的信任一样,背叛你的感情。」
他倾下脸来,与她对视。
她这才知道,自己渴望已久的对视,原来可以这么平静,又这么忧伤。
「我第一次遇到你,就知道你是唯一一个能看透我心的人,」他微笑地说:「所以我拚命地躲开你,就怕你动摇我。」
她的脸颊边还挂着泪,但是唇上是灿烂的笑,「你无论跑到哪里去,我都要追在你的身后,抓到你。」
玉如墨动容地望着她,吐出两个字,「何苦?」
「喜欢一个人就注定要受苦,为了你,我喜欢受苦。」婴姬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眼,「以前我多希望这双眼睛中能够有我,只要你肯看我一眼,看到我,即使让我为你去死,我也愿意。」
他将她轻轻拉入怀中,柔声说:「你错了,把一个人看在眼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如果那个人可以在他的心里,才是矢志不渝,永生难忘的。」
「那么,我现在在你的心中了吗?」
这一次,他没有让她等待很久。
「你应该知道,即使我拚命躲避,但事实上,你早就在我心里了。」
她长长地叹息,因为幸福的满足而无从宣泄,突地她的声音从他的后背传来,带着一份难以言喻的欣喜之情。
「你肯对我这么好,我要回报你一个礼物,你看——」
他转过脸,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去看,在这块青石的斜上方有一朵红色的花,迎风挺立在山壁土壤中。
「那是什么?」他不解地问。
婴姬紧紧握住他的手,掩饰不住地兴奋,「如果我没有猜错,那朵红花的下面就有人参!」
他不由得反握住她的手,深深地吸了口气,终于知道,天,还是有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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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叶无色终于将人参汤一点一点地喝了下去,所有人都吁出一口气。
婴姬站在床边,叹道:「好不容易捡回了这条命,只是不知道你们的大婚能否如期举行?」
南向晚霍然抬头,「王,难道你们还要……」
「本王的大婚诏书已经写好,明日便将公告全国。」玉如墨也露出愁容,「不过我看婚期要延迟一些时候了。」
「王难道不知道叶姑娘为什么要自杀?」南向晚激动地问。
「不知道。」他静静地说,侧头问:「也许你可以告诉我?」
南向晚一咬牙,砰的一声跪在王如墨的脚边,「请王恕罪,叶姑娘与我早已互生情愫,所以她宁死也不肯成亲。」
他似乎不信,冷笑道:「向晚,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你现在说这样的话,对无色是一种侮辱。」
「属下不是在说笑,属下说的是事实,而且……轻楼也可以作证。」
江轻楼同时跪下。
玉如墨淡淡地问:「轻楼,你应该是个不会说谎的人,今天为什么要帮他说这个谎?」
「属下罪该万死。」江轻楼的头垂得很深,「前日属下才知道叶姑娘和向晚之间有私情,但是因为顾虑重重,所以没有向王禀报。」
玉如墨似笑非笑地说:「这是不是就是民间人常说的『绿帽子』?」
南向晚连声道:「是属下卑鄙无耻,引诱了叶姑娘,请王尽管责罚属下,不要责怪她。」
「刚才你还说让我恕罪,现在又让我责罚你?无色如果醒来,听到你如此情深意重,是不是该感动得流泪呢?」他的声音里没有半点感情,扬起脸,「你以为我当真不知道你们俩的事情吗?我只是不愿意点破而已,当初我以为无色是一时的迷惑,而你,也不过是一时贪玩罢了。」
南向晚吃惊地抬头看他,发现他的脸上似乎有什么和以前不一样了。
「无色频频入宫,并不是为了看我,而是看你。她怕自己泄露了情绪,每次转述你的话时非要说是轻楼说的。但轻楼从不多话,又怎么会不厌其烦地告诉她说,我每天在做什么,有没有吃东西?一次两次她这样说我或许还信,但是如果每次都这样说,也难怪我会起疑了。」
「无论是无色还是你,如果有其中一人在我身边,就会说很多的话,但是如果两人都在我面前,就会突然都变得很沉默。我虽然看不见,但是心里明白得很,如果不是你们两个人有私情,何必要在我面前避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