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他伫在原地没动,她一脸愕然,他则是看著小宫女正要将他方才才喝进肚里的茶水倒尽。她刚是怎么说的?是人喝的吗?
他阻止小宫女倒茶,将它整壶拎著,又拉过正端著各盘小点心要摆放的小宫女,直接捉起一块白糖油糕、两个七宝包儿往嘴里放。
「那不是给你吃的!」她即时抢回七宝包儿。哎呀,七宝包儿被他压成七宝扁包了啦!
「我饿了。」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不给他吃才是犯下滔天大罪。
「你饿了可以回将军府吃呀,我这里又不是食堂,这些都是为了客人准备的。」她柳眉微蹙,口气埋怨,听得伏钢很不是滋味。
「我也是客人。」
「你只是来讨杯茶喝,我也让人奉茶了,你不是也喝完正要走吗?」
「我又渴了。」
「你——」她跺脚,不再理他,让小宫女赶忙替她梳妆打扮。
伏钢灌口茶,又迳自拿小点心吃,他不是喜欢它的滋味,更非真的渴了饿了,他只不过……有点气。
柳尚书?哪号人物呀?为什么他一来找李淮安对弈,她就如临大敌,不仅把家当服饰全搬出来挑选,每盘小点心也是精致无比,还「特别」吩咐人去做的,喝的茶也和他喝的不同等级……这是怎地?柳尚书来头很大是吗?
他倒想瞧瞧是何方妖魔鬼怪!
伏钢打定主意坐著不走了。
李淮安从房里出来时容光焕发,方才素净的脸蛋扑上淡淡水粉,脂红色的双唇,白里透红的肌肤配上水灵大眼,头饰垂悬下来的红宝玉正巧就落在她光洁额心,画龙点睛,长发半盘半散,盘起的云髻簪有珠花及碧玉双翠翘,散放的长发则分别垂在胸前及腰后,散发皇女的贵气又不失女孩的娇美。
「你把所有点心都吃完了?」她故做惊呼,伏钢则是完全不反省地哼了声,甚至连泡好的上等蒙顶茶也被他喝掉半壶。
那些点心原本就是要做给伏钢尝的,但若她将点心端至他面前,他恐怕连瞧都不瞧上一眼,所以她反其道而行,倒不意外伏钢被这种小手段给激励起来。
伏钢没什么心眼,自然不会多疑,某些方面看来,他很单纯。
她故意叹口长气,一副莫可奈何的姿态。「怎样?好吃吗?」
「嗯。」伏钢对吃食不挑,在战场上他遇过粮尽援绝的惨况,他啃过草根、喝过马血,能吃饱对他而言就很足够,至于食物多费工夫去雕龙刻凤,又是多具巧思包进多少高贵食材,他都不会留神。
李淮安托腮瞧著他,小心翼翼藏起脸上的笑意。
喂饱他,让她很开心。
「公主,柳尚书到了。」
坏她兴致的家伙来了,但今天……来得正巧。
「快请。」她挤出笑靥起身迎接贵客。
「公主。」柳扬见她,立刻揖身。
「柳尚书,别多礼,请坐。丹芹,快奉茶。」
柳扬受宠若惊,他每回来拜见十八公主都不会得到太好的脸色对待,李淮安不是一个会直接给人难看的骄恣公主,但她会有几十招让他自己知难而退,少去纠缠她,今日怎么如此热络?
「柳尚书,我让人准备好棋盘,今天你可不能让我。」
「咦?呃……好。」柳扬一头雾水,但也知道顺著李淮安的话去做准没错,难得她主动示好,他求之不得,原本是抱著主意来邀李淮安赏花,也抱定了李淮安会拒绝他,没想到竟获得她青睐。
他与李淮安对桌而坐,她盈盈浅笑,身旁小婢立即奉茶,他一嗅便知是顶级好茗。
「柳尚书,请。」她持白子,他持黑子,她让他先下。
「公主今天棋兴高昂?」
「嗯,棋瘾犯了。」她目光看似落在棋盘间,实则悄悄用余光瞟向另张桌边的伏钢。
笑意浮上她芙蓉脸庞,看痴了柳扬,却看怒了伏钢。
笑笑笑笑笑!她对那个劳什子的尚书笑得这么灿烂做什么?还有那个劳什子尚书,没发觉他自己嘴角边口水全流下来了吗?!
「柳尚书,该你了。」
「哦、哦!」柳扬勉强逮回一丝丝理智,放下黑子。
「柳尚书,你觉得我今天这身打扮好不好看?」她左手托腮,慵懒中又有姑娘家柔媚味道,闲话家常间风情万种。
「好、好看!好看极了!」他点头如捣蒜,点动得很勤快。
「真的?我听得好高兴。」
「我是实话实说!」柳扬再三强调。他不是骗她的,也并非昧著良心说话,刻意妆点过的她,清丽迷人,衣裳首饰衬托出的柔美不及她本身发散的气质,特别是她今日笑容多,将眉宇间每回看见他时的轻蹙消抹去,岂能不美?
「柳尚书,你嘴真甜,说出来的话真好听,我有时无论打扮得再美,也有人是视而不见,从不说句好话,让我一直以为自己貌丑,不讨人喜欢……」哀怨的话语说来总是惆怅,为她的美添了一抹幽怨。
「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公主,你别理会这种人,我倒觉得那是高攀不上你才会有此蠢行,以为能用特立独行来博取你的眼光,柳某最不齿这种人!」柳扬说得义愤填膺,殊不知他口中「不长眼的家伙」正用最毒辣的目光瞪死他。
「是这样吗?」李淮安问著柳扬,一双美目却越过了他,朝伏钢望去,伏钢冷哼撇开头。「但他连看都不多看我一眼……」
「他真没眼光!」
伏钢又瞪回来,李淮安忍俊不住噗哧一笑,柳扬则是满脸迷惑。
「谢谢柳尚书替我说话。」她用这句话解释自己压抑不住的笑声,但她自始至终都不是为了柳扬而笑,而是为了沉默坐在后头,一脸老大不爽的熊般男人。
吃醋了是吗?还不够哦,这样还不够回应她的付出,她是那么那么那么的喜爱他,不喜欢他的无视,也不爱他待她的若即若离,更讨厌他明明就对她有意却还是死不开窍。好,他缺人当头给他一棒,她就给他。
「公主,我句句出自肺腑,你虽贵为皇亲却没皇亲的骄纵,待人和善有礼不摆架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堪称皇城第一才女,若你身为男儿身,说不准当年七王爷推上龙座的人是你而非二十六皇子……」柳扬滔滔不绝继续夸赞李淮安的种种,李淮安却没怎么专心,不过伏钢听得很专注,柳扬提到的他都同意。只是——明明就是在夸奖李淮安的优点,为什么他越听越是一肚子火?
「如果我只是个平常人家的闺女,你会中意我吗?」李淮安突然插嘴打断柳扬连绵不绝的吹捧。「没有皇亲身分,没有荣华富贵,更不可能保你飞黄腾达,柳尚书也同样会中意我?」
「呃……当然。」
白痴,你停顿了一下,听就知道你在说谎。伏钢在心里冷笑,就算李淮安不是皇亲又怎样?不是皇亲才更好,皇亲的身分只是掩盖掉她自身的好,每个人见到她只先考量她「十八皇女」的地位能带来多大的好处,她又不是只有好在她是皇女——
「柳尚书不是势利之人,淮安倍觉欣慰。」
「公主谬赞了……」柳扬有些汗颜。他对李淮安的好印象确确实实是因为她贵为皇亲,否则……要找个比她更美的寻常姑娘家一点也不难,她虽美,却不是最美,皇亲的身分才是真正衬托她美丽的主因——这些话,他自然明白隐瞒为上。
「抱歉,请柳尚书稍待,淮安觉得天热,想去换件薄些的衫子。」
「好,公主请便。」
「绮竹,好生伺候著。」
「是。」一旁小宫女福身应道。
李淮安让丹芹扶著,往厅后内堂走去,伏钢终于有了动作,直直站起,跟了上去。
「咦?那、那不是伏将军吗?」柳扬这时才注意到伏钢的存在。
「来,柳大人,用茶。」绮竹将半满的茶杯又斟得满满。
「哦,好……」他端起茶杯才啜了一口,绮竹马上又斟满它。
「柳大人,您要是想小憩片刻的话,那儿有躺椅,别客气。」
「呃?不用吧,我还要等公主更好衣,出来将这盘棋下完。」只是换袭衣裳,费不了太多工夫才是。
「公主?」绮竹先是一怔,缓缓捂嘴笑了,「公主『暂时』都不会出来了,我看柳大人还是去躺椅那边闭目养神,还是让绮竹拿些书让您读,打发打发时间?」没瞧见伏将军也跟进去了吗?公主哪还有空闲理睬你!
柳扬一时之间并没有弄懂绮竹的话,直到他枯等了良久,才知道「暂时」这两个字,指的是足足半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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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你跟我来!」
伏钢喝住李淮安主仆的脚步,箭步上前,擒著李淮安的手将她拉到另一端,丹芹在李淮安的示意下退了出去。
「那个劳什子的尚书满嘴屁话!」伏钢没头没尾就轰出这句,刚棱脸庞上镶著的两道浓眉蹙皱得死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