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这些东西就当作咱们约定的礼数吧!别说我这做舅母的老占人便宜。”她扭着肥硕的水桶腰,志得意满的离开。
☆ ☆ ☆
明朝永乐五年。
“回来了,大将军出使西洋回来了——”沿街都有人这样叫唤着。
水娃儿一听见这消息,一颗心灵活了起来。连忙打理着自己的衣着妆扮,为的就是迎接她的小哥哥。
这些日子,虽然舅母与表兄仍三不五时的上门骚扰,但是由于忌惮小哥哥的声明,不敢太过于嚣张,让她平静的过了些日子。
她手里忙着活,嘴角是掩不住的期待喜悦,洒进屋内的阳光将她烘托在一圈的金黄光晕之中,像个被温暖情爱包围的幸福之人。
长年紧闭的门终于打开了,为首的人就是她的小哥哥。
手中的动作停住了,怎料她,未语泪先流……
相思难耐啊!
☆ ☆ ☆
乍见泪眼婆娑的她,郑和岂会不知道水映妤对他的一片痴心,只是如今他能给她什么?
郑和辗转难眠,他不该耽误水娃儿的青春,应该为她觅得一个好人家才是。
“小哥哥,你睡了吗?”
他起身打开门,“夜深了,你怎么还未就寝?”
她端着一盅汤,“晚膳见你没吃什么,所以炖了汤让你喝。”
“坐。”
烛火辉映着两人的脸,有着淡淡的生疏,却也依稀见到两人浓郁情感正暗涌,一种极为隐敛的波涛在酝酿着。
他看见她把血玦挂在腴净的颈项上,时时刻刻都不离身,他岂会不懂,这与他在童稚时期有着天真烂漫的爱情盟约的水娃儿,对他有多痴心不悔。
这趟西洋航程中,他想了许多,苦是自私的把她留在他身边,经年累月在外飘泊,他连最基本的安定感都无法给予,更遑论是女人一生所冀求的幸福了。
只是,她的舅母为人毒辣,断不会善待她,为今之计就是由他出而帮她觉得良缘,也了却他惟一的牵挂。
“怎么了?为什么郁郁寡欢?”水映妤带着不安的眼神问着,他的心思她猜不出。
她太敏感了,一点点的情绪波动都会让她戒慎恐惧的揣测着,看到如此纤细的她,郑和心中有说不出的疼惜,她原是无忧无虑的少女,这些年来的颠沛流离已经消磨了她的天真烂漫,造就了她极度不安的灵魂。
“水娃儿,这次回来……我想过不了多久我又要再度匆促的出航,你这样无人照料也不是办法,我想,是不是由我出面为你寻觅值得托付终身的夫家,你意下如何?”天知道,要他开这口有多难,“我的部下里有几个……”他欲提起几个好人品的对象。
铿——
手中翡瓷的调羹一时滑手,落下地摔得稀碎,连带把屋子里仅剩的熟稔全摔冷了。
乍闻,水映妤有说不出的讶然,她瞪大眼睛,却迟迟说不出一句话来。
“水娃儿——”
她心头一阵揪痛,浑身发冷。
她掩饰的蹲下身,“我手真拙,竟然把调羹都摔了……”胡乱的收拾着这一地的碎瓷,然而,天知道她怎能佯装则此的镇定?趁着情绪崩溃前,水映妤告诉自己快离开,“用不起,夜深了,映妤不打扰小哥哥休息。”她动作仓皇的起身,随即步伐踉跄的夺门而出。
隐忍的泪水等不及阖上门,早已泛滥于她的脸庞。
光是从郑和的房间离开回到自己的屋内,这短短的距离却耗费了水映妤好长的一段时间。
我的等待只是为了能长伴他左右,只是为了嘘寒问暧的照应,为什么老天还是不让我如愿……
☆ ☆ ☆
早膳,屋内一片沉寂,原本该是团圆的喜乐气氛却凝滞着。
昨晚郑和想了一整晚,为了她的幸福着想,千万不可以把她留在身边,他已是阉臣、宦官,实在不该辜负这样的女子,况且她还是他打小疼爱的水娃儿,为今之计,只有狠下心肠来逼迫她离去。
另一方面,一夜无眠的水映妤亦是几番思量。
虽然只是孩提时的初恋,但是她始终坚信他们的爱情会有结局,尽管他成了宦官,她也决定一生守候,倘若不能如愿,她留下来又有何意义?还不如归去长伴青灯。
“水娃儿,昨天我与你提起的事……”
“多谢小哥哥,这事还是别忙了,你不用担心映妤,若是因为顾虑映妤无人照料,这大可放心,因为你出航的这些日子,舅母与表兄都很牵挂映妤,常常要我回去陪伴他们,映妤昨天还想跟大哥提起,打算等大哥今天进京面圣后,就搬回舅母家陪伴她。”
“你——水娃儿……”这太突然了。
水映妤面无表情,然而心如刀割,她不愿示弱,这些年的磨练已让她不得不学会咬牙苦撑,若不是这分历练,她早在多年前就香消玉殒了。
她爱的人为什么不能了解她的心意,即使只能在一旁默默守候着他,她都甘之加饴,但是千万别把她塞给旁人,她是个女人,是一个活生生有情有爱,憧得爱恨嗔痴的女人,不是一件物品!
“将军。”屋外士兵请示着。
“什么事?”
“时辰已到,就等将军校间完毕,起程返京面圣。”
他欲走还留,最后只得如此说:“水娃儿,这件事等我回来再议。”说完,他踏着威武的步伐率先走出。
等,她已年华渐逝、还能等吗?
等你回来,你还会回来吗?也许你回浏家港只是为再一次的出航,而不是为了我……
凝望着他离去的身影,那气宇轩昂的气势几番让她忍不住落下泪来,那年如果没有重逢,她的心不会 因为再一次的失落而伤透,现在她又要面对着他俩无 果的爱生月。
不知怎么的,水映妤就是有着强烈的直觉,他们 恐怕是难再见了。
相见时难别亦难……
☆ ☆ ☆
简单收拾了行囊,水映妤难堪、失望的离开了郑和为她准备的住所,百般无奈的走向她的来时路。
她心头有了怨怼,怨他的不懂,也怨自己的一相情愿,更怨上天的作弄人,扰乱了他们的姻缘……
漫无目的的,她还是回到了舅母家,消极的水映妤知道她无法逃,就算她怎么逃,舅母也会不择手段的寻到她,然后将她折磨得不成人形,借以惩罚她的奔逃。
既然小哥哥的拒绝已经如此明显,她实在没有立场继续留下去等着舅母去闹出令人难堪的事情,所以还是自投罗网让事情一了百了的好,最坏的打算就是她继续承受舅母的凌虐。
叩——叩——
“谁?”
“是我,水娃儿……”她的声音又不自觉发抖。
门二话不说的打开,舅母喜滋滋的问:“怎么样?是不是带回了好消息?将军是不是愿意娶你?他是不是会给你表兄一点钱做做生意?我们是不是要飞黄腾达了!”舅母满脑子编织着好梦,想的全是荣华富贵。
水映妤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说不出一句话来戳破她异想天开的美梦。
只见利欲熏心的妇人欣喜若狂的自说自话,许久才从美梦中惊醒,也才意识到水映妤那一脸的憔悴与不自在。
“怎么了?”她急忙问,不是出于关心,而是自私为己而问,“为什么你收拾了包袱?”
“没有八人大轿的迎娶婚礼,也不会有任何支助,
小哥哥不会娶我的,他已经离开浏家港了。”说着实情,含着眼泪的水映妤一颗心不断的龟裂,最终只成了碎片……
“怎么会?你在说什么——”舅母像是遭受到青天霹雳的打击,音调荒腔走极得严重,两眼瞪大几乎喷出火苗。
不由分说,她的手揪紧水映妤的衣襟便是一阵猛烈摇晃,“说——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嫁给将军!”她的富贵美梦啐了。
啪——
毫不留情的,一记火辣的巴掌就这样应声往水映妤白皙的脸上招呼过去,当场留下血红的掌印。
“舅母……”她满腹委屈无处诉。
“别叫我,你这赔钱货、扫把星——”她气乎乎的瞎骂,拳脚也粗暴的往水映妤身上招呼去,一点都不留情她是个弱女子。
“呜……”她啜泣着。
我告诉你,贱命当不成将军夫人,我就让你当个千人枕万人睡的残花败柳,好歹我都有钱赚,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别怪我无情。
“喝——”水映妤倒抽一口气,慌张得刷白了脸。
她怎么也没想到,舅因竟要将她卖入窑子里过着送往迎来的日子,以前日子再怎么难熬,舅母也还不至于这样泯灭天良。
“儿子——帮我把这钱货拖进去,将她关在柴房里,别让她逃跑了,我要把她卖给飘香院的李嬷嬷。”
水映妤还来不及逃,就被她那猥琐的表兄关进了暗无天日的柴房。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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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将军怎会是君毅大哥?她又怎么成了水映妤?
不要,不要这样残忍对待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