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姐姐真是忙坏了,这么大的消息都不知道?」牛采苹圆睁大眼,说书似地讲了起来:「昨夜货栈走水,烧掉了准备送进宫里的青杆米,我大哥救火时瞧见墙头有人影,就翻墙追了上去,谁知那坏蛋是个练家子,一回头,咻一声就放出暗器,我大哥也是有练过的,一个侧身闪过那枚飞镖,可一不小心就摔下墙啦。」
她讲得十分起劲,手舞足蹈,完全不把牛青石的受伤当一回事。
匡啷!七巧再也拿不住手上的茶碗,登时掉到地上摔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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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富之家,大门半掩,正是夜里打烊后的闲散时光。
米多多坐在板凳上,打直了两条腿,左边脚板上坐着安双双,右边坐着安对对,一对双生儿正笑呵呵抱住他的小腿当马骑。
站在他身后的是安心心,她刚跟娘亲学会扎辫子,一有空就站到小板凳上,拆了舅舅的头发,小指头勤快地结出一条又一条的细辫子。
「这下子有让人扯不完的小辫子了。」
米多多从耳朵旁边拉出十来条小辫子,无聊地放到嘴里咬了咬。吃不到消夜,他吃自己的辫子总成了吧。
「马、马、马……」安对对猛扯他的裤管。
「好!马儿跑了。」米多多只好又抖起双腿,让双生儿尽情赛马。
「吃、吃、吃……」安双双指着他的辫子,也想跟着吃。
「这个不能吃。」米多多甩回辫子,摸摸小双双的头。「明天舅有空,妳想吃辫子面、辫子饼、辫子糖都行。」
大家真是忙碌啊,他的姊夫正埋在柜台里算帐,他的妹夫则泡了一壶茶,皱眉头,咬笔杆,一看就知道又在批改狗屁不通的文章了。
嘿!他们嘴里不说,他也明白他们正等着吃消夜。不过面对心爱的妻子,他们总是不好催促,那就由他这个舅子出面扮黑脸了。
放慢马匹奔跑的速度,米多多一个俯身,双手一捞,将双生儿抱了起来,后面的安心心抓住辫子尾巴,跟着他的动作,咚地从板凳跳下来。
「呜哇!」米多多一疼,哀号道:「心心呀,舅被妳剥头皮了。」
「我吃猪头皮,不吃剥头皮。」安心心眨眨明亮的大眼睛,不明白舅在说什么。「舅,你去哪儿?我也要去。」
「好吧,妳爬上来。」米多多早就习惯当娃娃们的大玩偶了,话都还没说完,安心心已经手脚并用,翻山越岭,准备爬到他的肩头骑马。
小姊姊一来,安双双和安对对又兴奋得乱扯,三姊弟叽哩咕噜讲些没人听得懂的娃娃话,如此六手六脚蹭来踢去、摸胸亲脸的,米多多也只好认命地让他们「非礼」。
「咦!这是什么呀?」安心心瞧见他衣服口袋里挤出来的一条红绒线,好奇地扯了出来。「大鸭鸭?!」
「还我!」米多多手上抱着双双对对,恨不得立刻将东西咬回来。
「娘!红鸭鸭荷包好漂亮,妳给心心做一个!」安心心哪肯还他,抓了荷包就跳下地,趴啦趴啦踩着小脚步,小松鼠也似地钻进厨房里。
「你们这边坐。」米多多放下双双对对,匆忙赶了过去。
「嘻嘻!」双双对对不甘寂寞,笑呵呵地爬下椅子,好象两颗滚动的小皮球跟着跑,还一路乱叫着:「娘!姨!翘!翘翘!」
厨房里三个女人正在忙着,米甜甜煮好了汤,端起砂锅;米软软取来提篮,将砂锅和点心放进去;而七巧则是迫不及待拿了竹篮盖子,准备盖上提了就走。
一听到孩子叫翘翘,七巧就知道是在喊她了,立刻蹲下去抱住双双对对,笑道:「我是七巧姨姨,不是翘翘喔。」
「哇,心心,谁给妳这只大红鸭?」米甜甜伸长脖子看过去。
「这不是采苹绣的吗?」七巧也看到那只熟悉的荷包了。
「心心,舅不跟妳好了。」米多多臭着一张脸出现。
米甜甜和米软软相视一笑,又道:「心心,还给舅,赶明儿再请七巧姨姨教妳缝鸭鸭。」
「心心,明天先教妳画图样。」七巧摸摸心心的头发,起身挽起提篮,脸颊悄悄地飞上一抹红霞。「甜甜姐,软软,我去去就回。」
「你们慢慢聊,晚点回来没关系,我帮妳守门。」米软软见她行色匆匆,感同身受,想到以前自己也是如此害羞又期待地去送饭。
米多多拿回荷包,用力往怀中口袋塞进去,再若无其事地背着手,四处瞧瞧,问道:「妳们好了,我可以煮消夜了吗?」
「等等!消夜我来煮。」米甜甜掀开帘子,望着外头正忙着的两个男人,立刻指向米多多。「你快护送七巧到青石那儿。」
「我?」米多多指着自己的鼻子,他都饿到快趴在地上了。
「哥,就是你了。」米软软微笑推他出去。「每回七巧不管去哪儿,牛大哥一定亲自送他,就怕将她给丢了,如今我们奉了牛大哥之命,负责照顾她,说什么也要像牛大哥一样呵护她,仔细看着她才是。」
这回他又当起保镳来了?没办法,人家是牛大哥念兹在兹的对象,他这是送佛到西天,必须学那孙行者的榜样,一路杀妖除魔,护卫到底啊。
「辫子!」米甜甜往他脑后的头发一抓,笑道:「快扎好。」
「心心打的小辫子哪能一下子解开。」
米多多从桌上抓起一块切坏的三层玉带糕,塞到嘴里囫囵吞,管它一头的小辫子,立即跑出门了。
「娘,舅去哪儿?」安心心拉着娘亲的裙襬问道。
「娘让他找鸭鸭去了。」米甜甜笑容满面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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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七巧第一次到牛家,不免感到局促不安,一双手不知往哪里摆;才抬起头,又见牛树皮左手握着一卷论语,右手扶着滑下鼻梁的眼镜,笑咪咪地抬起眉毛看她。
「小姑娘,来看我们青石啊?」
「老爷子,是的。」明明面对长辈是不会害羞的,但一提到牛青石,夏七巧还是又红了脸。
「爹啊,别这样看人家了。」牛采苹推了推父亲。
「我不瞧小姑娘,我瞧着那锅汤。」牛树皮用力吞下口水,可怜兮兮看着桌上的砂锅,再抬头看牛采苹。「我饿了。」
「爹,你不是才背完半部论语吗?你常说,半部论语吃天下,嘻,所以爹光读书就吃饱了。」
「笨小妹,是半部论语治天下。」
牛青云掀开大厅的帘子,很不客气地指正,再和米多多一起扶着牛青石慢慢从里头走了出来。
「二哥你又聪明了?教你穿针引线缝补靪,一针下去,咦!怎么一条线全跑出来了?哎呀,原来是不知道要打结啊。」牛采苹不甘示弱。
「雕虫小技,何足道哉。」牛青云回嘴道。
「二哥你要有本事雕一只虫,我就把那只虫吃下去。」
「好,我回头就雕只虫给妳吃。」
「青云,采苹。」牛青石坐了下来,神色略微僵硬,摆足了大哥的架势。「夏小姐在这里,你们别闹了。」
「是!」牛采苹不管大哥正经的脸色,仍是笑嘻嘻地,一眼看到米多多奇特的辫子头,又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喂,妳刚才还没笑够吗?」米多多闷闷地将双手环在胸前,也懒得去打理他的头发了。
「继续笑啊!」牛采苹说着便抓过自己脑后的辫子,拿手指头比划着。「七姐姐,妳说,我拿铺子里的珠子结在米多多的头发上,是不是像一条发亮的珠宝带子?」
夏七巧不方便回答,呃,米多多一路送她过来,帮她引路、提食篮、赶苍蝇,此刻他「有难」,她不该落阱下石。
「你这打扮倒像是回疆的姑娘。」牛青云伸手去「捞」一把米多多的细辫子,说出他的旅游见闻。「她们结了几十条小辫子,头戴小花帽,袖子宽宽大大的,再穿上绣花边、缀满金银片的坎肩儿,一跳起舞来,辫子和裙子一起转圈圈,像是草原上五颜六色的花儿都飞起来了,煞是好看,就像这样──」
他不光是说,嘴里还哼起小曲,一手撩起袍襬,一手比到头顶,学起回疆姑娘的舞姿,轻快地转了两三圈。
夏七巧看得目瞪口呆,别说她没看过回疆的舞蹈,就算在夏家里,兄弟姊妹莫不以礼相持,循规蹈矩,客气得像是外人似的,哪能像牛青云说跳就跳,更别说牛采苹黏在牛树皮身上,又捏又捶,逗得老人家好不开心,那父女之间的亲密感情令她好生羡慕。
「好了!」牛采苹实时抓住牛青云飞起来的辫子。「二哥,田里的老牛走路也比你好看,你别吓坏七姐姐了,看你怎么跟大哥交代!」
「采苹。」牛青石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爹,你不能吃啦。」牛采苹没空理会大哥的警告,又忙着去抓父亲的手回来。「这是大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