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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顿了半天,啼笑皆非道:「你没告诉妈妈这件事?」

  「不敢说,妈妈会打死我。」小男孩扭捏地眨着泪。

  「我答应你,我会告诉你二姊,快回去吧!」他揉揉男孩短发。

  小男孩如释重负的笑开,蹦跳地跑开。

  方母绝对想不到,林庭轩的憾恨,竟出自一个男孩无心的玩笑!这个玩笑,让一干人的生命起了剧烈的翻转,再也回不到从前。

  他直起身,思索了一会,从皮夹拿出一张几已遗忘的名片,按着上头的电话拨号。接通后,他有礼道:「请问是刘得化先生呜?我是成医师,上次是你到医院通知我方楠的事……我有事想请教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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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楠,别怪我对你说老实话,你要是不全力以赴,这辈子也没什么机会拿奖牌了。你本来就不是大美女,现在又多了道疤,不知情的人以为你私生活有问题被人追杀,找不找得到人嫁都是问题,除了自信,没有筹码让你扳回一城。要有自信,就要拼到奖牌,用力告诉自己,没有美貌也能让梦想成真……」

  「没这么严重吧?」她回头古怪地看着口沫横飞的大头,摸着脸,「我的疤淡了很多了——」

  「别反驳,我说的话你敢不听?去!」他一脸狰狞,大掌又推了她一把,她踉跄地在水道前就定位。

  起跳枪声鸣击,一排女将先后跃入水中,水花在各个水道中迅速移动着。

  他晃着大脑袋在场边盯着方楠的身姿,眼眨都不眨。一只男人的掌搭上他的左肩,靠近他,慢悠悠的声调含着不以为然,「你觉得,你这位身手了得的女同学不是美女吗?」

  大头往旁一转,呆了一呆——是没见过的帅哥,神情冷淡,正眺望着水道赛况。

  「还、还好啦!」这男人问得莫名其妙。「没疤前满清秀的,现在……很性格!」男人的气势让他不敢再嘴贱。

  「你觉得她这模样嫁不出去吗?」男人目光追随着水道中的方楠。

  「呃——应该不至于,总有和她不相上下的男人愿意娶她吧。」他嘿嘿笑,有种不管怎么回答都不对劲的感觉。

  「你认为,如果我娶她,算不算梦想成真?」男人直视他。

  他张大了嘴,一时转不过神。男人笑了笑,颔首道:「你好,方楠是我女朋友,她的脸在我看来一点问题都没有,以后别老用这话刺激她,她无所谓,我听了可不舒服。」

  他急忙欠身行童军礼,「对不起,开玩笑的,开玩笑的,老朋友了,以后不会这样和她玩了。」

  男人回头看向水道,笑道:「不过你的刺激真有甩,她拿了第二名了。」

  「嗄?」他目瞪口呆。

  男人走向池畔,弯下腰,伸出手,从水里拉起方楠;方楠惊呆的程度和大头差不多,痴痴地望着男人。

  「你不告而别两天,我要怎么罚你?」

  男人露出满含爱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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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垂着头,半干的长发披肩,遮住了面颊,只看得到扇动睫毛的侧影。

  两人无语对峙了半天,她冷不防抬头,「我不是故意的,我只南下比赛两天,我想,你这么忙,应该不会发现,并不是不告而别——」

  「你认为,我把你当空气,视而不见,告不告知都无所谓吗?」食指撩起她耳畔发丝,她晒了点太阳,两颊红润,青春的气息轻易可闻。

  她惊慌了,「不是的,我不想拿这小事烦你,我自己能处理——」

  「我知道你能处理。」语调流泄出怒意,「我只是不希望以后要找我的女人,还要到处打听才知道她上哪儿了。」

  她未免太「善解人意」了!不黏腻、不多求,稍稍对她大声一点,可以闪得连影子都见不到,更别说要求他配合她的期望,如果对她不够深入了解,会以为她没把男人放心上,追根究柢,是她已习惯不让任何人为自己伤神。从前这么做是避免起家庭风波;现在则是怕成为负累,进而侵蚀掉原有的美好,她对这段关系并没有全然信任。

  「你到处找我?」她惊讶之余生起歉意,「对不起,下次我会注意。」

  见他没有缓和怒意,她再次举手保证,「你放心,我从前答应过你,不会做让你措手不及的事,就算要离开,我也会提前告诉你,不会不明不白的消失不见,我不会让任何人担心的。」

  「你是说——」他逼近她,把她抵在树干上。「你还没发正式通知开除我,所以我不必知道你每天在干什么、想什么,对吧?」

  「呃?」她歪着脑袋,不很确定地打量他,「你不生我的气了?我以为你看出来我是个很普通的女生,对我失望了——」

  他手一勾,将她紧紧包裹在胸前,紧得密不透风。她面颊贴着他的左胸,他的心脏跳得出奇的快,似要穿胸而出,他为何事而烦忧?

  他暗喘了口气道:「方楠,我和你是同类,不过是多了张吸引人的面具,和善良的养父母,只有你,不曾为这张面具炫惑过,看见的是里面的我。对不起,上次不该对你说那些话。」

  「你怎么了?别这么说自己。」熠熠的眸子细看他的脸,「只要是你,不管面具是哪一张都没关系,你活下来了,就是最好的事。不过世事总是这样,老爹说过,好的,总是留不住,像我姊姊。」

  他回身面向正进行田赛的操场,突然沉静不语。

  她握住他的手,笑道:「老爹说,展飞大哥像东方来的王子,我们很幸运,都曾拥有过这么好的亲人,如果能够,我也很想亲眼见见他。不过,能遇到你,算是奢求了,在我心里,你是最完美的。」

  他看住她,拇指轻擦过她渐平淡的疤,嗓子沉哑,「你每天,其实,都在看着我大哥。」

  她不明就里,干笑了两下,「听起来有点玄,你——是说——鬼魂?」他近日的喜怒无常难道是有了阴阳眼?

  他摇头,阖上眼,似乎有意不看她的反应。「你每天吻的、看的,就是他的脸。」

  她越听越糊涂,摇着头,「我见过你大哥的相片,那天在你房里张嫂捡到的——」

  「那才是我!」他睁开眼,一股愤然在瞳孔燃烧。「那是我出事前,当时的女友替我拍的照片。出事后,我的脸全毁了,大哥人虽死了,脸却丝毫没有受损,老爹在私人医学研究中心里,和研究群替我们进行当时鲜有人知的换脸手术,足足进行了几个月,十几次修复手术。我没离开过研究室半步,因为不知道结果如何,直到证实没有出现排斥现象,我才离开那里。」

  她两眼撑到干了、酸了,还是呆滞的瞬也不瞬。

  「脸毁了,女友也离开了,顶着不是自己的脸,我无法在美国待下去。」他松开她,退后一步,冷勾唇角,「即使离开了,也不能忘记我大哥的死!天天照镜子,他的脸都在提醒我,我因他而能活着见人。每当有女人迷恋地看着我,我无法分辨,她们爱的是我还是我大哥。我曾经想过,也许顶着破损不堪的脸,比戴着面具好过多了,起码人们的反应是其实的。」

  一阵热源涌到眼眶,她张了半天嘴,终于发出声音,「你的脸疼,是为什么?」

  他沉默了数秒,试着用浅显的词汇解释着,「这项手术还在实验进展阶段,最困难的部分在移植过程中,神经接合生长的情形。开始前三年,神经原未能全面贯通,我的脸部表情受限,经常只能皮笑肉不笑,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傲慢不群呢!这两年,服用老爹给的研发新药,神经开始加速大量新生,知觉几乎恢复了,但疼痛是副作用,逢雨天更敏感。老爹一开头就撒了谎,没告诉我药的真正用途,我以为排斥现象在多年后产生,大哥的脸想脱离我,慢慢异变了。」

  她逐渐串连起一切,明白了他的忌讳,他讨厌女人抚摸他的脸、他对迷恋的眼光无动于衷、他总是戴副眼镜,全都是因为,众人视觉上的他,是成展飞,他对这张面具爱恨交加。

  他敛敛表情,恢复平静,见她仍怔讶不己,不安道:「对不起,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她吞了吞倒流的泪水,不让泪从眼角滴下,她拉着他,在附近石椅坐下,近距离相视,湿亮的眼温润坦然。「真是神奇啊!上天用这样的方式让你生存下来,不管你的脸是不是原来的你,我很感激展飞大哥,因为他,才能让我遇见你。」

  她怜爱地吻了他一下,偎在他肩胛上,两手圈住他的腰,一字一字清晰道:「如果所有失去的一切,全都是为了我们相遇,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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