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上那个男人了吧,就是你的哥哥。」
「我……」她突然之间说不出话来。
「你是我的女儿,我还不了解你?你看起来胆大,其实胆子很小,最怕受到伤害,遇到什么真正伤心的事情,会在第一时间躲起来。」
「爹爹,你就会掀我的老底。」珏珍珠啧怪了一句,但是脸上的神情却渐渐沉寂下来。
她本来长相可爱,可是在这一刻,竟有些憔悴与阴沉,「不过,爹爹你说对了,我喜欢他,就算你告诉我他是我的亲哥哥我还是喜欢他。我受不了了,日日对着自己喜欢的人却要装做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我……我演不下去了。从前以为他与我一丝关系也没有,自己还存着个希望,可是现在呢……」
珏宝财揽过她肩膀,此时已是深夜,灵塔丛中,父女两人倚偎在一起,万籁俱寂中,只有夜风吹过,那寺檐下的钤铛响个不停,虽然钤声不绝于耳,却更添寂静。
「是爹爹不对,自己没有本事,偏偏又想给你过最好的生活,难为你还拿了人家的东西,想帮爹爹一把,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我其实不是他的妹妹对不对?」珏珍珠从珏宝财温暖的怀中抬起头来。她直觉这件事万分不对,爹爹的脸色、爹爹的语气,怎么想都不对。
「咳,咳……」珏宝财想要讲的话全被自己那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声给打断了。
「爹爹,你怎么啦?」她从未见过自己父亲这样,咳得彷佛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其实爹爹这身体看样子是不会好啦。」
轻飘飘的一句话,差点没让珏珍珠背过气去,她恍惚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什么身子不会好了?」不会是说他病得不轻,让自己十七岁当上彻头彻尾的小孤儿吧。
「不不不,爹爹,我现在就回去,去拿更多的钱……不,我们先去把这包袱裹的东西当了,给你请大夫开药。这世上没有治不好的病,我不能没有你啊,你不可以丢下我一个人。」她扶着他,咬着牙慢慢地站起来。
铃铛声依然响个不停,那眼前出现的一双脚简直就像是平空而生,让她彷佛一时之间深陷冰天雪地。
「你手上拿着的包袱里装的是什么?」
「是从你家偷走的首饰。」
「你现在在此做何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不就是夜半跑路。」
「你现在扶着的是谁?」
「就是你们苏家一直在找的人,我的爹爹。」
「你答应过我什么?」
「永远不对你说谎。」珏珍珠猛一抬头,「对不起,说那句话,我就在说谎。我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你的妹妹,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我、我不能是你的妹妹。放我走吧,苏慕白。」
「不行。」苏慕白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冷冷地吐出这一句,他的脸色忽阴忽晴,也不知心中到底做何感想,「我不能放你走,也许,在很久以前你我初见的时候,我就应该把你留下。」
「可是,可是……」她往身边看去,不看还好,一看几乎心神俱裂,原来那珏宝财一直没有说话,是早已昏迷过去,一条血线正从他的嘴角沁出,那形那状真是说不出的可怖。
「爹爹、爹爹!」珏珍珠一时之间也不知怎么办才好,她放下自己的父亲,突然向苏慕白跪了下去,「苏公子,我知道我们父女两人欠你良多,可不可以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们?」
「珏珍珠。」他一把将她从地上提起,「我在你眼中,当真是如此冷情冷血、刻薄寡爱之人?!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的爹爹也是一样。」
他说完,一把推开她,将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的珏宝财扶了起来。
「你要带我爹爹去哪里?」珏珍珠叫道。
「看大夫!笨蛋!」苏慕白回过头,恶狠狠地回答。
她被他那如刀似剑的眼光一扫,之后,心里竟然暖洋洋的。
第九章
将珏宝财安顿好,请了大夫过来苏府看病,这一夜竟然已经即将结束。吩咐了人去抓药,一切都忙完了,珏珍珠和苏慕白两个人都面露疲态。尤其是珏珍珠,她只觉得上眼皮和下眼皮不停地在打架,一下、两下、三下,可是爹爹始终不醒转,让她又不敢阖上眼睛。
「我把肩膀借你靠靠。」苏慕白突然说道,「要是累了就不要强撑。」
「我,我没有。」她倔强地说,挺着脖子,就是不肯靠在他的肩上。
为了不让自己尴尬,她连正面面对苏慕白的勇气都没有,只好看着庭院之上的那一方天空。
此时正值月落日升之时,淡淡的红光已经在深蓝色的天边晕上了一层美丽的色彩,而这蓝色也有着深浅之分,不断地变化着,越来越淡。
「要天亮了。还记得我小的时候,大概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那一天是大年三十,我爹又在外面欠了钱。因为那家打手实在太厉害,爹爹就带着我半夜跑路了。
「我们坐在船上,顺着河水向城处驶去,夜深的时候,城里燃放烟花,就像是无数朵花开在深黑色的天空之上,我觉得那大概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了,万紫千红,光华灿烂,却又转眼即逝。那个时候的我就在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要那烟火是为我放的。」
珏珍珠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两个人静静地坐在这里,苏府上下还没有从睡梦中醒来,那天边红日犹未出,一切都是江南那种湿湿,润润,沁沁的感觉。这让她突然伤感起来,悠远的往事一瞬间涌上心头。
身边一时无两人,心事何以倾诉之。
除了和他说,自己又能和谁说呢。
「于是,我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掉进了钱眼里,只想着银子啊金子啊,就想着有朝一日,我要买上一整船的烟火,坐在江心放上一夜。」
「我从未想过你会拥有一个这样的愿望。」苏慕白突然说。
「因为这个愿望很笨啊,你这样优秀,又怎么会想到我的心思呢。」珏珍珠轻轻地打了个呵欠,她费力地眨眨眼,好像直的又回到了小时候,「不过再笨的愿望也是我的愿望,你说是不是……」
「是。」苏慕白轻轻地答道。
可是,过了半晌,却没有听到回答,只是自己肩上一沉。他转头一看,珏珍珠垂着双眼,竟然靠在他的肩上睡着了。
「你借了我的肩膀,其实借多久都可以,一生一世也可以。」苏慕白小声地说着,不知身边的人听见没有。
他看着天空,从深蓝变浅蓝又变成了浅灰,原来江南多雨,今天又是一个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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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船儿摇呀摇,你要去哪边?东边日出西边雨,何处得阴凉?
小船儿摇呀摇,我要采莲蓬,道是无晴却有晴,无处不阴凉。
不知道何时听过的童谣,恍恍惚惚地在耳边响起,是什么人在跟自己说话呢?而且一直说一直说,就像是绿头大苍蝇,嗡嗡嗡嗡,赶也赶不走,更是讨厌。
珏珍珠勉强睁开眼睛,挥动双手,那只绿色的大影子就盘旋在自己上方,叫个不停。
「小姐,醒醒啊,小姐。」
真的好奇怪啊,为什么这只绿头大苍蝇会说人话?
不不不,是说人话的人怎么会像绿头大苍蝇?
使劲眨眼睛,想看清楚这是谁,只见进宝一张睑凑在自己面前,鼻尖挨着鼻尖,绿色衫子,头上的绿色丝带扎成双图大发结,活像绿头苍蝇的一对大眼。
「小姐,你终于醒了。」绿头苍蝇张开翅膀使劲一抱,让珏珍珠本来就不清醒的神智又迷糊了几分。「外公和总管催人叫了几回了,他们想见你,都等了很久了。」
珏珍珠这一下彻底醒了。
该来的就是要来,这就是人生不是吗?
半晌后
苏府大厅中,苏老太爷和苏慕白正襟危坐着。
珏珍珠一进门来,便发现这两人脸上神情郁郁,一脸沉重,想也知道和自己脱不了关系,她内心忐忑不安,一时之间也不知这两人心中做何想?自己的父亲到底怎么样了?突然之间彷佛万千重担压于一身,叫她如何也笑不出来了。
「外、外公好,哥哥好。」她低着头走了进来,期期艾艾地说出这些话,也不知现在自己这样称呼到底是对还是错。
「你坐吧。」苏慕白面无表情道。
「哦。」她应了一声,其实她最想问的是自己的父亲现在到底如何了,却又不知要如何开口。
刚坐下来,她的手就被苏老太爷给抓住了,「珍珠,你果然是我们家的孩子。」
「啊?!」她把目光投向苏慕白,希望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端倪。怎么一眨眼,自己就「肯定」变成苏家的骨血了呢?
「外公已经见过你的父亲珏宝财了。你大概也不知道吧,十多年前,珏宝财不叫珏宝财,他的真名叫王玉。」苏慕白语气平平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