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此时此刻自己为什么总是有点高兴不起来呢?
真的,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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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孟子老子说,张公李公周公云,前人贤者何其多,之乎者也说不停。」
珏珍珠手里捧着书,嘴里细不可闻地念着歪诗,耳朵听着窗外的雨点滴答声,眼睛却偷偷看着坐在檀木大桌后的人。
苏慕白果然是个说一不二,说得出做得到的人,当天下午,她就被勒令出现在他的书房之内。
做什么?
当然就是读书啦。
其实她小时候也不是没有读书写字,从小她的父亲就手把手地教过她,还曾经把她送进村里的私塾,不过,后来因为经常欺骗师长,伙同其他同学集体拒打手板心被赶了出来。
所以呢,她是每一 字都认得,但是凑在一起变成句子,就有点雾煞煞了。
更别提什么吟诗作对这种难上加难的东西。
打开书,一个接着一个方块字跃入眼中,「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她小声读道。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呢……」苏慕白走了过来,一只手撑在她的椅背,另一只手翻着她眼前的书册,「这是李商隐的诗集,对你来说是不是太过忧伤了点?」
「忧伤?是太过于风花雪月了吧。」被他的呼吸搞得心里毛毛、浑身发痒的珏珍珠努力装作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你也知道风花雪月?!」听到这样的词语从她的嘴巴里说出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苏慕白不禁随口问了一句。
真是小看人!这个词她为什么不能知道啊,那苏州城里最大的青楼袖舞坊里最红的四大红牌姑娘就叫做如风、如花、如雪、如月,合起来就是风花雪月,苏州人都知道啦。
一点也不稀奇,好不好。
不过呢,这当然不能说出口,现在,装一下博学就好。
「我怎么也是背过悼词贺词的人,这么简单的东西怎么可能难得倒我?!」口气自得的上扬。
她不提还好,一提苏慕白就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那个时候她哭得那样「出色」,一点也看不出她是在演戏。
而现在,她虽然坐在这里,穿着绫罗绸缎,捧着前人诗书,对着自己微笑,亲热地叫着自己哥哥,一副要努力做好妹妹的样子,但是,这一切不是因为他也不是因为这个家,而是因为那每个月的十两银子。
她真是个出色的戏子呢,这纯真的眼神,如小鹿一样泠泠的大眼,那微微晕红的小脸蛋儿,一副娇羞的女儿样子,做得还真是太像了。
「算了,既然你都知道,就拿着书自己下去慢慢研究吧。」
「啊?!」珏珍珠看着他转身离开,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她完全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刚刚明明还能在他的身上感到一丝柔软的暖意,而现在,却只觉得这个人又变成一堵墙,固执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也许他又想起自己是个骗子,所以要保持距离了吧。
无所谓,骗子也要有骗子的自尊,他不搭理她,她还懒得去管他呢。
「我知道了。」珏珍珠抓起桌上的书,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刚走出门,就听到他在她身后叫了一句,「等一下。」
「什么事?哥哥。」虽然心里别扭万分,出于一个骗子加戏子的精神,她的脸上还挂上一副天真可爱的纯美笑容。
苏慕白一看到她这副德行,就恨不得冲上去将她的脸皮全部撕下来,这个小姑娘就是有这样一个最大的特点,能装。
装乖巧,装可爱,装纯洁。
可是自己迷惑的不就是她这份能装的本事吗?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装的,可就是忍不住想要靠近她。
想要看看这甜美笑容的背后,真正的她到底是什么样?
「长胖一点。」
「嗯?!」珏珍珠立刻敏感地发现,刚刚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冷冰冰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种罕见的宠溺语气。
「长胖?!」她不明所以地问.「什么意思啊?」
「就是这个意思,你太瘦了,如果想每个月工钱涨到二十两,起码要吃胖十斤。」苏慕白上下打量着她。
「一斤肉一两银。」她一听,就抓住了这句话的重点。
天哪,这是多么令人欣喜若狂的一件事,吃他的东西然后长肉在自己身上,就能换到银子。虽然这个人有时候小气到不可思议,但他在某些时候又会大方得不可思议。
真是好复杂、好复杂的一个人啊。
不过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这样好……嗯嗯,这也算好吗?
他要真的对她好,为什么不直接答应一个月十两工钱的事情,搞得这样复杂,实在是让人牙痒。
「没有错,一斤肉一两银,你这么瘦,走出去,别人还以为我苏慕白在虐待亲妹呢。」苏慕白说道。
「哼,那的确很有可能喔,自己的兄弟也能狠心赶出门去,你会被这样评价也是可能的啦。」明知道他那样做是对的,但就是忍不住要和他顶撞一下。
「出去。」冷冷的话语从他那好看的唇吐出,几乎是立刻,这里的温暖从初春的微温降到深冬。
「我其实……」珏珍珠心中突然万分后悔。其实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那几个人也确实不成器,他那样对他们虽然残忍,但是壮士断腕,这何偿不是一个办法,说不定那三人吃过苦,就此慢慢变好也说不定呢。
看他的样子,俊秀的五官好像一眨眼间全部冻住了一样,眼角眉梢全是寒意,他是真的动怒了吧。
自己为什么这么笨,明知道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叵测得很,其实他对这个家,也许比这宅子里所有的人爱得都要深、都要重。
正因为这样,他才会那么爽快地答应自己留下来,只因为她能让他的外公开怀一笑,能暂时舒缓他老人家的心结。
哎,这下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对不起。」她打从心底说出这句话,可是回应她的却是一声关门的巨响。
「苏慕白、苏慕白!」她着急地拍打着雕花门板,被上面的花纹刺得手疼也不管。
「叫你出去,你听不懂啊。」里面传来这样一句。
珏珍珠低下头,万分后悔地转过身去,挨着门板坐下,嘴里一直念着,「苏慕白,对不起,苏慕白,对不起……」
我说了一句很笨的话。
我知道,我伤了你的心。我没想到,我的一句话,会让你激动至此,愤怒至此……
对不起,真的真的很对不起,苏慕白。
第七章
院子悄然无声,细细微风徐徐吹过,花儿微微地低下头来,花香满径,空气中带着潮湿氤氲的气味,原来江南春日绵长,雨的气息又将来到。
珏珍珠离开苏慕白的书房后,随意漫步着,她伸手轻抚花瓣,那花娇艳动人,叫人流连。
半晌后,她抬起头,信步向园中走去,一路分花拂柳,越走绿色越重,越走越是不见人声,静谧中,彷佛可以听到花开的声音。
突然,一滴水声打碎了这片宁静。
啪,啪啪啪……
紧接着,一连串这样的声音落了下来,打在瓦片上、石栏上,打在流水上、花朵上,轻轻重重、远远近近的咱咱声一阵密过一阵。
下雨了。
珏珍珠连忙用双手掩住头,这场午后雨比她所预估的还来得急,她透过雨幕向四周望去,只见那小径尽头有一个小小的亭子,她一鼓作气跑进了亭中。
哎,屋漏偏逢连夜雨,她珏珍珠无往而不利的「表演」,为什么到了他面前就全完蛋呢?
春雨绵绵,像女儿家的心思,纷纷扰扰,飘来荡去,剪不断,理还乱。
好像每一次见到苏慕白总在下雨呢。她倚在栏上,一只手伸了出去,雨滴带着春天的暖意一滴一滴地打在她的手上,一转眼,连袖子口都湿透了。
雨天总是能让自己见到他,若再一次见到他,一定要请他原谅自己,哪怕他会把她赶出去,哪怕要将那「对不起」说上一千次、一万次,她也希望苏慕白的眉头能够稍稍地松开,露出一个真正的笑容。
他长得那样好看,笑起来应该会更好看吧。
只是,自从她进了苏府以来,见到他笑容的次数加起来比在破庙那一晚都少。他在这个家真的不爱笑。
也许是自己的出现更令他不想笑,也笑不出来吧。
「哎……」她不禁长长地叹气,古人说:「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可是这一次,她是真正地「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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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天气坐在石凳上很容易生病的,你是因为没有伞,所以才待在这裹吗?」
珏珍珠一听到这声音,立刻回过头去,苏慕白就站在亭子外,手上撑着一把油纸伞,透过雨丝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