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就在这三个人吱哇乱叫,被人架着拖离此处时,苏慕白又开口了。「几位兄长去了那里肯定有些不太习惯,万事开头难嘛,过一会儿,我会差人将这个月的月钱和一些农作工具送去。」
这三人一听月钱两字,彷佛又看到了点希望。
「哼,苏慕白,就知道你不敢将事做绝,你也是聪明人,知道为自己留条后路……」
苏守忠年龄最小,所以也最沉不住气,他一开口,就连躲在外面的珏珍珠也不住地摇头叹气。
哎,坏人很蠢总好过聪明的坏人,总算有一点值得庆幸的地方。
「十两。」苏慕白像是没有听见他的叫嚣,「你们三人一起用上个月。」
「黄金。」苏守忠誓将愚蠢与不接受现实进行到底。
「纹银。」他淡淡地道。
那叫一向大手大脚的他们怎么活啊?
在一片惨叫声中,这三个人被拖了出去。
而珏珍珠就躲在门外,看他们从自己的眼前被人拖过。
她大着胆子走近了些,她也很想看清楚,自己这三个表哥的样子,毕竟大家还是亲戚嘛。
苏府的三位公子也发现了她,这个身穿华服,瘦不拉几,一脸好奇的女孩。
她就是那个可恶的苏慕白的妹妹?!
「告诉你,我们不会善罢甘休的,不要以为你哥哥现在得了势,将来就能拥有苏府,他是个没娘要的小孩,而你……」
「我怎么了?」珏珍珠心中直嘀咕,会叫的狗不会咬人,其实他们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只是被宠坏了而已。
「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杂种!」三人龇牙咧嘴地叫道。
「哎——」她长叹一声,非常诚恳地说:「其实呢,我是有几句话想要和哥哥们说啦,让你们心中好受一点。」
「啊?」大家齐齐停步,好奇地望着她,看她想说什么。
「嗯,咳!」珏珍珠装腔作势地咳了几声,老气横秋地说道:「其实十两纹银三个人用一个月足够了,你们想想,一个人一个月可以用三两三钱三分耶,一个铜板就能买到一 个馒头,想我曾经一个月只用一两纹银,要是给我的话,我还可以存二两呢。」
「不要再说了!」三人张口结舌地看着她,猛然醒悟,所谓脑子坏掉就是指这种人吧。
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女孩子啊?和她哥那个怪胎有得拚。
第六章
珏珍珠看这三人听完她的话后,一脸死灰地出了门去,她摸摸自己的头发,小声说道:「我说的是实话啊,难得我好不容易说次真话,居然没有一个人信我。」
「我信。」
一听此言,她浑身打了个冷战,那深沉、低缓的声音,不是苏慕白又能是谁?
她转过身,嘿嘿一笑,「哥,我的早课还没有做完,我先回去了。」
「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既来之,则安之。话又说回来,咱们兄妹好像也很久没有像这样单独待在一起了。」苏慕白一副刚刚那惊天动地的一幕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珏珍珠心思兜转了起来。那三个人也不是他的亲戚,他只不过赶走了三个陌生人而已。
可是他真的是这样冷酷的人吗?为什么?在破庙的时候,他对她这样一个陌生人都会那样温柔的对待呢。
相处越久,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懂他,越来越猜不透这个人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样下去,她迟早会被他揪住小辫子踢出苏府,有什么比这个更可怕呢,这当苏府小姐虽然是个苦差事,但先苦后甜的道理她还是懂的。能不能嫁个好人家,从此一辈子不用靠说谎骗人、哭哭笑笑过日子就全靠这了。
「是。」她乖巧无比地应了一声,寻了张椅子坐了下来,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他,嘴巴一张,甜蜜蜜地说道:「适才,哥哥真的好神气啊。」
苏慕白的神色淡淡的,那双眼睛落在珏珍珠的身上,叫人益发不知道眼神流转之间,他的心里在想什么了。
「你这句是真话还是假话?」
「啊?!」她连忙答道:「真话,当然是真话。」
「哼。」他冷笑一声,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当你说你说的是真话时,我就在想,我是不是该信你呢?也许,珍珠讲话,我最好一个字也不要信。」
「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呢?」珏珍珠啧嚷着,心中已经将他咒骂了一万遍。
「那我应该怎么说?玉珍珠,不,其实是珏珍珠,其父姓珏,名宝财,苏州人氏,家中毫无财产,只有债务五十两,是欠赌坊的,没多久,父女两人同时从苏州失踪,下落不明。」苏慕白喝着茶,彷佛在念一段别人的故事一样,将珏珍珠家中那一点可怜巴巴的状况全都竹筒倒豆子,劈哩咱啦说了个痛快。
珏珍珠一听,恨不得将自己随便塞到地上哪条缝里去,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自己那点老底早就被这个人摸了个一清二楚,她还在这里装得那么起劲。
看眼前的她,听完自己的话之后,就像一棵离了土的小白菜迅速「枯萎」,苏慕白忍不住低下头,微笑起来。
「说吧,苏家总管,苏慕白公子,你知道了这么多,是不是就像刚刚对待那三个人一样,要将我赶出去呢?」珏珍珠抬起头来面对现实,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当骗子就该有心理准备,底牌总有被人揭穿的那一天。
「赶你?从头到尾,我就知道你不是我的妹妹,要赶你走,我那天就会赶你了,既然一开始我没有那么做,那现在也不会。」
珏珍珠提到嗓子眼的心稍稍回落了一些,她眼珠一转,一个想法又冒出来,「那么,苏公子,小女子有一事要问。」
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苏慕白一看到她这副眼珠滴溜溜转个不停的样子,就知道她的心里又没有什么好事。
「既然我是为了让外公开心才被您留下来的,你也知道,每日请安问好我都有做,而且逗得外公很高兴,外公的病据大夫说好了很多。你要我做个合格的苏家小姐,我也有拚命的练习,你看我的手——」她将自己瘦巴巴的手往他面前伸。
苏慕白低下头,看了一眼,心中微微一叹,她的手瘦得像鸡爪不说,姑娘家哪个不是十指纤纤,柔如春水,可是她不知做过什么,手上到处都是细小的伤疤和老茧,恐怕从小到大真的是吃过许许多多的苦吧。
「你看、你看!」珏珍珠并没有察觉到他对她的怜惜,只是激动地晃动着自己的手掌,「你看那上面的红痕,全是那个老宫女陈妈妈打的。」
「那一定是你表现得不好,调皮了吧。」
也是,不过,她才不会承认这一点呢。「人家又不是天才,怎么可能一学就会啊。说我表现不好,怎么不说她要求高呢,还有呢……」
「还有什么?」
「她还用板子打我屁股!」珏珍珠简直是从椅子里跳了起来,歪着身子,一只手指着自己的小屁股强调,「打这里哟,好像我是个十岁的小毛头一样。」
苏慕白看着她这副样子,也不知自己是该笑还是该表示些许安慰,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着,最终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难不成你要脱了裤子,也让我看看陈妈妈『虐待』你的证据?」
「苏慕白!」珏珍珠一听此话,就像他真的要脱她的裤子一样,火速窜到他面前,一只手伸得老长,指着他的鼻子尖叫道:「你!你是个流氓!我、我、我……」
苏慕白一伸手,抓住这已经戳到自己脸上的手指头,「那么,你就是没有办法证明陈妈妈在『虐待』你喽,至于打手板心,我念书的时候侯夫子也打过我,上点药就好了。要我帮你上药吗?」
「啊?!」这算是温柔的一种吗?她长到这么大,除了爹爹以外,从来没有人对她如此温存过。
她皱着居,看着自己的手指被这个人的一只大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掌心好温暖厚实,手指修长有力,相书上说过,这样一双手的人将来都是大富大贵,哪像自己的手,瘦而无肉,并拢有缝,典型穷命一条。
迟钝如她,并没有察觉到这样的他们有多么不合体统,而在外人看来,这是一个哥哥关心自己的妹妹,并无怪异的地方。
「把手掌摊开。」苏慕白不容置喙地命令,「我给你上药。」
「不用了。」这点小伤都要上药的话,那自己身上应该用药里三层、外三层涂个几遍才行。她珏珍珠哪里有这么娇贵,一直以来她就像路边杂草,被踩过了还是会再次站起来。「我可没有这么娇滴滴,一点小伤就要上药。」
她晃晃手臂,想抽出自己的手,可是他的手掌握得很紧,让她挣扎不开。
那从指尖传出的温度带着暗涌的炽热,四周的氛围暧昧了起来。
脸上好像被人刮过耳刮子一样,火辣辣地热,一颗心卜通跳着,就差没有从嗓子口给跳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