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不清心头的情绪是什么。曾经以为不去思考,也完全不去想,让忙碌的课业与工作占满她的生活,很自然就会遗忘。然而,不思量自难忘呀!
谁说时间和空间的距离会让浓情转淡的?为什么她反而像被茧丝缚住的蚕宝宝无法挣脱?
记得一位作家曾这么说过:「未完成的情爱,总是教人无处可逃,即使踏遍山海江河,捱过朝夕年月,心里永远有一块空缺,在角落等待。」
她对子逸的情感便是这样吗?一再束缚住她的生命,只因为她与他没做个了结?
不,怎会呢?
子逸离开她位於剑桥的公寓後,连电话都不曾打给她,完全消失在她的生活中。
曾经以为他的电话很烦,後来才发现再烦人也是甜蜜的烦呀。一旦没有了那些烦人的电话,他就像只断线的风筝永远飞离她的掌握了。午夜梦回之际,泪水情不自禁的流下,仍无法相信情已逝,爱难回,两人就这样各分东西。
这样也好吧。
既然他不爱她,何妨让自己就此断了痴念。然而,痴是可以断得了的吗?连诗人都道:「上帝祂也无法调回一个痴定了的心。」
她花了十年都没办法忘了他,两个月更不可能了!
惆怅之余,只能过一天算一天。就在她以为与子逸此生无缘,突然传来她二哥宁缙结婚的消息,令她不得不再度返家,避无可避的面对子逸。
家人,是她无法拒绝的。
即使心情若飘忽的纸鸢,但不管飞得再高,逃得再远,牵系在亲人手中一端的线,永远有力量把她拉回来。何况她真的高兴苦恋多年的二哥,终於能有情人成眷属,娶到这么个美艳的二嫂回家。
可是再度面对子逸……
原本就意料到会碰面,子逸毕竟是宁家的至交,二哥的婚礼他於情於理都会出席,她心里早有准备。但在教堂时与他四目相交的刹那,她悲伤的发现有些事只是被冰封住,从来没有消失。一旦冰化了,随时会像花儿般盛放。
子逸的眼光专注而炽热的锁住她,令她无端的心乱,想逃。
但能逃多远呢?即使永不相见,于逸在她心中永远会是魅影,阻碍她破茧而出。
只是逃的本能还是让她能避则避。直到两人狭路相逢,他抓住她胳臂俯向她耳语,那饱含深刻情绪的低语,一如往昔在她体内引起骚动。
那一刻她想投向他,即使他爱著别人,对她只有肉欲都没关系。可是宁家人的骄傲却让她无法匐匍在他脚边,接受没有爱的婚姻。所以,她再度逃了。
逃入人群,并没有因此让她感到安全,她的心更加忐忑、更加慌乱、更加无助,她觉得就要淹没在人海之中,没有人可以救她。
「阿绮!」斯文带笑的轻柔呼唤,将她从濒临窒息的氛围中救出。宁绮空洞的眼神有了生机,凝视站在她面前的男子。
虽然不像夏晔那般漂亮,博智的娃娃脸一望就让人心生好感。从母系那里得来八分之一的德裔血统,使得他的脸型更为立体分明。五官则是东方人的清秀,两道浓黑整齐的眉,下嵌一双清澈有神的眼睛,挺立的直鼻下,是笑起来吸引人的美唇,和一口闪亮的白牙。
「我看你在发呆。怎么样,肯不肯赏脸陪我跳支舞?」他伸出友善的手。
「博智……」她犹豫著。
「快点!」他一改之前的温文,一把捉住她胳臂,将她带进舞池,明亮的眼睛朝她肩後望了望,嘴角噙了抹得逞的笑。
「怎么回事?」她想旋身看个究竟,博智立刻阻止她。
「别看!两只发情的公鹿抵角,动物奇观常常有播,没必要看。」
「博智,你到底在说什么?」她瞪他。她家什么时候开始养鹿,她怎么不知道!
「我更正。」博智不正经的朝她轻眨鬈翘得令女性羡慕的长睫,笑开一口白牙。「那两只公鹿没抵角。因为在他们摩拳擦掌准备为母鹿决斗时,发现母鹿被我给抢了过来。」
「博智,你胡说八道什么!」宁绮脸一热,气急败坏的娇嗔。
他大笑著,带她在舞池中转过一圈又一圈。宁绮这才从眼角余光瞄到子逸与耀庭各站在舞池外一端,狠狠瞪向博智,心里有些恍然。
「你太过分了,竟然把人家比成母鹿。」她埋怨的道。
博智不以为忤,亲昵的拥住她。
「我看你一整天魂不守舍,才想逗逗你嘛。阿绮,以往我们虽然不是很亲近,但我一直当你是妹妹,可不像那两头公鹿对你有非分之想。」
「你……胡说什么!」她不自在的别开脸。
「耀庭的心意我一直明白。他三不五时便要藉酒装疯,吐一吐他对你的爱慕之心。子逸呀,嘿嘿嘿……」他故意卖关子,偏头审视宁绮嫩脸上的红潮。「啧啧啧,真的看不出来他是那种人。」
「什么种人?」她投他一个大白眼。
博智只是噙了抹可恶的笑,嘻嘻闹闹了一会儿才俯向她耳畔俏声道:「如果你没得健忘症的话,该记得宁纪结婚那天,也是同样热闹的舞会,公认的柳下惠竟然在舞池里吻美女,那样旁若无人,大剌剌的……」
「才不是那样的!」宁绮脸上的热度几乎可以煎蛋了,博智笑不可抑。她气愤的踩他的脚。「你……偷看!」
「哎哟!」他发出一声惨叫,嘟起漂亮嘴唇委屈的抗议:「寃枉呀!明明是你们赐给别人看的机会,在纯情无邪的小生面前,演出那种限制级的书面,怎么可以说我偷看?人家可是正大光明的看哟!」
「你还说!」她气恼的想再踩他一脚,被他机灵的闪开。
「阿绮,你别这么恰!我是不小心看到的。不过是到露台透一口气,没想到会有这么惊天动地的发现……」
「我不准你再说了啦!」舞曲刚好在这时候结束,宁绮气冲冲的想撇下他离去。
「还不行。」博智及时拉住她,眼里有抹顽皮。「除非你已经决定下支舞要跟谁跳了。左边的是耀庭,右边的是子逸,你说,我们该从哪边退场?」
「你……」宁绮杵在舞池中无法动弹。
「噢,我真是太感动了!原来你宁愿选择我。就算被那两只公鹿联手追杀,我也可以瞑目了!」他一脸陶醉的得意样,逗得宁绮好笑又好气。
「你不要这么不正经好不好?」随著乐曲再度奏起,她跟上博智的舞步。
「想听正经话吗?」他突然脸色一整,黑眸专注而严肃,咄咄逼视向她,「我以为你应该会比若薇更聪明的处理情感问题,没想到你跟她一样胡涂,让情同手足的朋友为你争风吃醋。是不想让若薇专美於前而效法的吗?」
「博智,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她气的花容失色。这是子虚乌有的指控。
「我当然可以这么说。」他继续严厉的审视她,「身为子逸和耀庭的好友之一,我无法坐视他们为你反目成仇,重蹈宁纪和夏晔为若薇针锋相对的覆辙。」
「这不是真的!」她白著睑争辩,「他们两人才不会为了我……」
「会的!」博智斩钉截铁的回道。「耀庭从上回宁纪婚宴後,就变了一个人。不再周旋於莺莺燕燕间,专注於你一人。至於子逸,向来谨慎的他,不曾为女人如此轻狂,敢在舞会中热吻。他近日来的憔悴神伤,每次听见耀庭提起你时,隐隐浮现的伤痛,都难逃有心人的目光。他们不同在於,一个是光明正大的追求你,另一个是背著众人和你苦恋。我想,子逸直到如今仍秘而不宣,是因为你不肯给他承诺吧,同时也担心会伤害到耀庭。可是你的作法,却使得这种伤害早晚都会发生。」
「我没有……」
「是,就因为你什么都没做。你的不鼓励、不拒绝,让耀庭以为他有希望。你的不承诺、不下决定,让子逸为你害相思。阿绮,你还要胡涂到什么时候?真忍心看一对好友为你而反目?」
「博智,你这么说不公平!」宁绮紧咬著下唇,虚弱的道。一对眼眸盈满水气。「耀庭从来没说什么,只有几次友谊的约会。至於子逸……」她细弱的声音破碎了起来,难掩激动的哽咽,「他根本不爱我……」
「不爱你?」他像听了一则不好笑的笑话似的从鼻孔逸出轻哼,深炯的黑眸锐利的刺探进她的泪眸,引起她体内一阵战栗。
「阿绮,没想到你愚昧至此。尽管你与子逸曾有长久的分离,但毕竟你与少年时期的子逸交谊匪浅。你该了解他的为人,如果他不爱你,不会苦苦追求……」
「不是这样的,博智。他没有追求我,我们甚至有好几个月没联络了!」她忍不住吐出心里的幽怨。
「想必是你给了他致命的一击,不要他再去找你的吧?」他好比福尔摩斯般睿智,将事情推测个八九不离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