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不难想象,因为她是个精灵,任谁都会想,无论她想要什么都可以自己变出来,自然也就没人会想要送什么东西给她了。
所以这是一个礼物?一个主子给她的礼物?
而且还是来自于一个对她最凶、最恶、最大声、最莫名其妙、最野蛮,动不动就威胁要将她塞回瓶子里「退货」的主子?
惊喜过后,曼曼低垂着小脸没声音了。
「什么叫『为什么』?」见她光顾着问始终没打开布包瞧,莫强求的语气变得有些粗鲁,「主子说的奴就听,问那么多做什么?还不快点打开来看!」
曼曼乖乖点头,不敢再多问了。她摊开布包,看见里头有一件粉藕色的短衫,以及一条粉藕色的洒脚裤。
款式很简单,正是中原女孩儿惯穿的寻常衣物。
莫强求以手支撑着头侧躺在床上,表情看似漫不经心,其实相当在意她的反应,见她好半天傻瞧着衣裤没声没音,想着她许是看不上眼,是以再度粗声开口。
「布料是有些粗,款式也不是最时兴的,但不用不开心,等过一阵子我钱存多了,就能帮妳买件丝绸料子的衣裳了。」
说来可笑,若是在以往,他绝对有能力买给她上万件的昂贵衣裳,甚至还能将她给埋在衣服堆里爬不出来,但是在目前,这已是他最大的能力了。
「我没有不开心。」她再度垂着小脸,嗓音听来有些闷。
「没不开心干嘛垂着脸?还连句谢谢都没有,这么委委屈屈像个小媳妇做什么?」他粗鲁伸过手,想将衣服夺回。「不喜欢就明讲嘛!明儿个我拿去退给店家。」
「我喜欢!我喜欢!这是我的!谁都不许拿走!」
曼曼死揪住衣裳不松手,小脸抬了起来,终于让他瞧见那双蓄饱了水意的紫眸。
「干什么?」他皱眉不悦地松开手,「居然不喜欢到还掉了眼泪?」
「人家都说了喜欢嘛!你干嘛非要一直怀疑我?」她一手将衣服揣紧,一手赶紧抹去泪水,换上了雨过天青的笑容,「按照你们中原人的说法,这叫做『喜极而泣』。」
「怪毛病!」他受不了地啐了一声。
嘴上虽是这么咕哝着,但她又哭又笑的反应却让他有些歉疚。
不过是个登不上台面的小东西,且还是为了他的「健康」着想才去买的,省得她整天穿那种太省布料的衣服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害他迟早会因心跳失控而骑着鹤飞到西边去,她干嘛反应那么强烈?
「妳们女人都很奇怪……」他继续嘀咕,「不论是人或是精灵。」
当初玉瑶也是这样,收了他送的东西,脸上笑容三天三夜都化不掉,没想到后来……
「主子曾经送过东西给很多女人吗?」她好奇的问道。
「那当然!我莫大少出手哪回不是海派风光?尤其是在给女人的东西上。」
绝不是像此时,只能给妳一套烂衣裳!回想起昔日的风光他得意地笑,却让曼曼无心的下一句问话,给堵没了笑意。
「那么那个收了你最多礼物的女人,她现在在哪里呢?」
莫强求脸一沉,怒火陡生,语气粗鲁的说:「我是主子,妳是奴,没事妳问那么多做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她有没有可能是主子的未来幸福标的。」
「我的幸福?」莫强求自鼻孔哼了一声,「此时她是够幸福的了,在我落魄后她嫁给了别人做小妾,那人还是我的死对头,如今的铜陵首富!」
「你会恨她吗?」
「不会。」他微眸起剑瞇,让人看不透他真正的想法。「我的心里早已塞满了对另一个人的恨了,没空再去摆上她的,再说我跟她毕竟要好过,见她嫁得不错,至少没跟了我这败家子喝西北风,怎么说都该为她感到开心。」
「可换了是我,我就不会。」曼曼没头没脑地接了这一句。
「不会什么?」变成是他听不懂了。
「不会离弃那个曾经送过我礼物的男人……」她扬唇笑了,笑容坚定。「即便他又贫、又病、又穷、又丑、又落魄无依。」
「我知道!」他朝她宠溺一笑,伸手拍拍她的头顶,「所以妳是一个好精灵。」
那动作分明是拿她当只乖乖狗儿在夸奖,她却看不出来,还当他是真心在称赞她。
「是呀!」曼曼抬高下巴,因收到赞美而得意。「我的确是个好精灵!」所以主子是不会再提「退货」啰?
「哼!不害臊!」莫强求拍她头的手掌往下滑,用长指轻刮她的脸蛋,「哪有人自己夸自己的?」
「不成吗?」有这规矩吗?她傻了。
「当然不成!因为妳这么做,可就剥夺了主子的权利了。」他说得挺理直气壮。
「所以主子原是打算再继续夸奖曼曼啰?」她的眼神亮晶晶的。
「妳求我吧!妳先求我,我就赞妳!」他一副盛气凌人的嘴脸。
「哪有人这样子的?」真没诚意。
「不好意思,妳家主子就是这个样子,不然我何必要叫『强求』?不就是喜欢人家用力地、用力地求我的意思吗?」呵!逗她真有趣。
「主子坏坏!」
「曼曼笨笨!」
红红落日在牕外无声滑落,天色虽已暗下,但落日余晖仍是热融融地将他们环紧。
这一个黄昏,好暖。
第四章
日子就这样在平顺平淡中过去。
一回生二回熟,两人都有些玩上瘾了,曼曼常会用上一回变出梨的方式,以梨枝插入土里,施展法术让它快速结实累累,好让莫强求能拿梨去卖钱。
凡经她妙手点化催生出的果实,个个饱满鲜甜,不论是梨、是柑、是蜜桃,样样都让人赞不绝口。
接着莫强求又有了新点子,他跑到溪边捞些小鱼小虾回来,再让曼曼巧施法术,让牠们快速成长,长成了一篓篓的肥鱼大虾。
于是他继「顶级水果叫卖郎」的头衔后,又多了个「棒棒鱼鲜叫卖郎」的称号。
每回只要他的板车一出现,不但早已有一帮熟客翘首等待着,还会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将他车上的东西都扫光了。
见主子愿意安下心来做这得劳动四肢、扯下脸皮的小生意,且还做得挺乐呼的,曼曼嘴里不说,心头却是满足的。
当他已然放下仇心,忘了报仇那一档子事,全心全意开创新生活。
白日时,他外出卖货,夜里时,他就回家过那彷佛皇帝老爷的日子。
她细心为他操持家务,还每日换煮他爱吃的食物,按他的喜恶来作决定。
他说了不爱吃葱,明日桌上绝无葱影。
他说了想喝乌梅汁,明日家中就会出现她忙了一夜熬出来的冰镇乌梅汁。
他拿去卖给人的东西她会动用法术,但若是拿来伺候她家皇帝老爷用的,可就一律自己动手,绝不借由法术之便,她喜欢用自己的双手伺候他。
就这样日复一日过去,曼曼愈来愈习惯陪伴在他身旁,当他的贤内助,也愈来愈习惯两人相依为命的生活方式。
不同于以往那些主子对她的「奉若神明」,他们除非必要绝不会唤她出瓶,一唤她出来就是为了要商讨重要大计,对她恭恭敬敬,与她保持距离,会担心她生气,因为还要靠她动脑子想对策,或是变出些能够帮忙他们的东西。
而莫强求待她的方式不像在待神,老实说,还真有些像在待奴了,他不让她回瓶里,要她待在他能看见的地方,他的理由是方便使唤。
但其实这种说法也不太对。
他虽然语气不太好,态度不太优,但多半只是嘴坏,喜欢大声喳呼,耍点大少爷脾气罢了,认真回想起,他并没有真的摆出一副傲势凌人的主子姿态,在她面前逞恶使威,或恣意胡为。
他会对她的衣服有意见,会在乎她的想法喜恶,会关心她的心情好坏,会故意逗她开心,他甚至还要求她连在晚上都不许回瓶子里睡,而是睡在屋里角落边的另一张小床上,一个能让他看得到的地方。
这样比较有伴!这是他的理由。
他甚至还老爱将那些辛苦挣来的钱,去买些小东西来哄她开心。
一会儿是衣裳,一会儿是珠花,有时候又会是一整盒城里顶出名的糕点。
「你别再帮我买东西了,那些都是你辛辛苦苦、顶着日晒挣来的钱。」
「不买给妳买给谁?我还有其他的人可以买吗?」
他边凶恶地回答,边动作粗鲁地将那只他刚买来的梅花簪,往她发髻上斜斜插了进去。
歪了啦!
她噘嘟着小嘴,拍开他的手,跑到铜镜前,小心翼翼地重新插了一遍,在终于满意了后,笑得如沐春风。
好漂亮!她真的好喜欢!
莫强求双手环胸,懒懒倚靠在镜旁,眼神慵懒的笑睇着她那仔细插簪的表情与动作。
他喜欢看她收到礼物时的表情,眼睛里像是放进一堆星星,就像她是全天下最快乐的女人一样……呃,不,该说是最快乐的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