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大家不再有异议,立刻按照他的吩咐忙了起来。
顾正堂担忧地看着在高大桅杆下忙碌的啸岚,很想过去帮她,可是火海狼似乎不想让人去帮忙,因此将他支开了。
「你去准备防风灯,每层前后各放一盏。」他简略地命令。
顾正堂看看已经开始升起的中帆,无奈地走了。
这时,霍海潮才转回头看了眼巨大帆布下显得十分娇小的啸岚。
这真是个倔强莽撞得可爱又可恼的傻小子!
他轻轻摇摇头,往位置最高的瞭望塔走去。
站在最高的桅杆下,秦啸岚用力拉拽着升帆索,想象着这丑陋的篷帆就是那个该死的男人,她正把他吊上桅杆,让他在狂风暴雨中接受天罚!
这样想着,她郁闷的心充满了快意,双臂也格外有劲。
「吊死你!勒死你!看你还敢欺凌弱小……」
「阿岚,我跟你换吧。」正在用力咒着、拉着时,一个男子跑过来了。他被分配去升侧帆,侧帆只有中帆的一半大,呈三角形,拉起来相对轻松。
啸岚拒绝。「不用,那匹恶狼存心整我,我才不要让他小看我!」
男子见她态度坚决,也觉得她说得没错,只好又跑回去继续自己的工作。
啸岚用力拉着,不断地为自己打气加油。看着层层叠叠堆在脚边的帆桁渐渐展开升上桅杆时,她心里的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成就感。
这是她第一次独自升帆,还是中帆!过去在自家船上,从来没人让她做这种又重又累的活,今天如果不是被那恶狼气到,她想自己也不可能拉得动这么笨重的帆。
可惜,她高兴得太早了一点,就在船帆升到三分之二时,突然被卡住了。
她用力拉了几下,升帆索不动,升起的半帆兜起海风鼓动着、摇晃着,就是不肯再往上走。她心里一紧,知道是绳结纠缠住了。
这可是拉爬手最不愿遇到的事,因为这意味着他必须爬上桅杆解开绳子,才能把帆完整升起。
幸好爬桅杆还难不倒她。她将绳子绕着桅杆打了个结,控制住升上大半的帆,然后甩甩酸痛的手,抱着桅杆,两腿紧扣,配合着手的动作往上爬去。
刚才站立在甲板上感觉不大的海风,到了桅杆上就完全不一样了,特别是越往上爬那风越强劲,好象要把人吹走似的,她觉得自己快无法控制身体了。
就在这时,她好象听到下面有人在叫她,可是耳边呼呼的风声和船帆拍打桅杆的声音更响,她不敢往下看,怕一头栽下去。
她鼓足勇气继续往上爬,终于到了目的地,借助风势和腿的力量,她将自己的身体紧贴在桅杆上,伸出僵硬的手指,抖开了纠结在一起的绳索。
就这么简单的动作,她却得冒着生命危险上来做,实在是过分!
她在心中骂着,缓缓往下爬去。这时,风帆突然转向,帆桁打在她身上,她脚一松,身子往下滑,下面立即传来惊叫声:「阿岚,小心点!」
她定定神,抱住桅杆低头一看,原来顾叔、阿旺哥和不少万通号的兄弟们都站在桅杆下,正仰头望着她呢。
「顾叔,我爬上去了!」她连滑带跳地落到地上,马上有数双手接住了她。
她得意地抬头,却看到人群后耸立着的高大身影,脸上的笑容倏然消失。本来想要听听大家对她的真心赞美的,不料却见恶狼在侧,令她倍感扫兴!
「阿旺哥,让我做完。」她意兴阑珊地接过阿旺手中的升帆索,将风帆升满。
大家明白她脸色突变的原因,也都有默契地不说话。
众人身后响起霍海潮冷硬的声音。「这里结束后,所有人都到前甲板去。」说完他率先离去。
看着那高大的身影,顾正堂对啸岚说:「阿岚,不要对他太凶。」
「我讨厌他!」啸岚固定好帆绳,拍拍手生气地说。
大伙儿移步往前甲板走去,顾正堂继续说服她。「可他一直在帮我们。」
「不管他做什么,我就是不想见到他!」轻抚微痛的下巴,她遗恨难消。
「阿岚,」顾正堂的声音里有丝担忧。「他并没有冒犯过我们,刚才也是他最先跑来想帮你……难道,他对你做了什么吗?」
「没有。」啸岚立刻回答。「我只是不喜欢他!」
走在前面的霍海潮将身后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可是没做任何表示。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对这个凶巴巴的男孩有种很独特的感觉,也许是因为他很像年少时的自己,勇敢又冲动吧!
在底舱被他又踢又咬时,他就知道他欣赏这样富有反抗精神的人。
派他去升帆时,他确实是想给他个教训,让他明白「服从」是什么意思。
看着那俐落的爬桅身手,他更加觉得这男孩是可造之才。当看到摇摆不定的大帆拍打桅杆时,他突然担心得要命,甚至身不由己地离开瞭望塔向这里跑来。
结果,他发现在他身后跟来了不少人,这让他诧异间也很好奇:这小子究竟是什么人?为何秦家船上的每一个人好象都很关心他?他真的只是名普通船工吗?
看上去应该是,因为他爬桅樯很老练。可是听他说话的口气,哪里像个船工?如此年轻的他,何来这样的本事让威风八面的秦氏船老大和总管都围着他转?
突然间,他对这个脾气火爆、说话尖细的小船工有了浓厚的兴趣,但他不会去打听,这不是他霍海潮为人处世的作风,他会让那小船工自己亲口告诉他。
可是,那小子是怎么看待自己的?
「不喜欢他!」
「不想见到他!」
为什么就独独没有「害怕他」呢?难道他不怕威震四方的火海狼吗?
是的,他不怕!想起那双盈满泪水也不掩饰怒气的眼睛,霍海潮肯定地想。
有多少年了?大约从人们传说他是「狼」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敢公然挑衅他,更没有人胆敢蔑视他,唯独这小子除外。
看看手背上淡淡的咬痕,他突然觉得很开心,少有的开心。
讨厌我?不想见到我?不让我碰?好吧,那就让我看看你能忍受多少!
他想着,脸上竟出现了一抹微笑,柔和了他凶恶的面容,让他显得英俊许多。
只可惜,这是个没人看见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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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通号上的人除了受伤的以外,都在甲板上站齐了。此刻天已经黑了,但船头有一盏灯,下层甲板也有些光照过来,使得甲板上并不黑。
涨潮的海涛声回响在宁静的夜空,巨大的海浪冲击着船体,尽管有大铁锚定住,万通号还是在波涛中摇晃不已。
啸岚看到破损的前舵已经被绑好,船头有数十条绳索如链条般连接着前头那艘同样高大的海狼号,不由心头一跳,看来顾叔说的是真的,火海狼是在帮助他们。
可是当看到让她头痛又心烦的火海狼像根桅杆似地矗立在大家面前时,她仍本能地往后退,期望将自己藏到他看不见的地方。
霍海潮没注意她,只是示意阿旺和顾正堂站在前面。
然后他宣布从现在起,已经失去独立航行能力的万通号得服从海狼号,后者将把它拖到五屿去修理,而一旦万通号恢复航行和自卫能力后,海狼号将离去。
「为什么要去五屿?潜岛不是更近吗?」
就在众人听了火海狼的话并无异议时,人群中响起了秦啸岚不驯的声音。一听到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对万通号指手画脚,她就生气!
听她又提出了早先提过而没有被解答的问题,霍海潮一愣,随即对这个执拗的小船工不得不服了,而顾正堂和阿旺也为她的莽撞担心。
「如果你真像你所以为的那样了解情况的话,你会知道潜岛没有能容纳万通号的船坞,无法修理这艘船。在这方圆数百浬内能接纳万通号的,只有五屿!」霍海潮冷冷地解释,为自己根本不必理会,却依然认真回答这个问题感到生气。
然而,他的回答让他得到满意的效果,那爱反抗他的小子不再开口了!
他稍稍松了口气,可还没等他舒展紧皱的眉,那声音又响起来了。「为什么海狼号要等万通号修好才离去?你们可以在一到五屿时就离去。」
「因为我相信骷髅王还惦着秦氏这艘豪华大船和满船货物,所以,我海狼号『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还有问题吗?」霍海潮似乎是咬着牙说这话的。
他烦透了这么多的「为什么」。
但愿这是他必须回答的最后一个问题,因为他们还有很多路要赶,还有很多事要做,他不确定狡诈的骷髅王会不会正在附近布置下陷阱等待着他自投罗网,而今带着万通号这个大累赘,他得加倍小心!
可是,他的希望没能实现。
「为什么我们该相信你,你不也和骷髅王一样是臭名昭彰的海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