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灵退后了一步看他。
玄武眼下虽然有着淡淡的黑影,可是眼睛里却是闪着兴奋的光芒。
萧子灵只依稀记得看过几次这样的光。
一次是在他即位的时候,一次是在自己认真地跟他说,自己一定会保护他的时候…………我是怎么了?这么久以前的蠢事怎么还记得一清二楚……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头,萧子灵连忙把眼睛转到了旁边去。
「高兴的事还少得咧。等会儿我告诉你一件事,你才叫高兴吧。」
「啊?什么事?」玄武连忙问着。
「……我找到你的孩子了,玄武。」转回头,萧子灵神秘地低声说着。
「……啊……喔……」本来看来满怀期待的玄武,似乎是有些失望?
「你这什么态度,你自己的孩子耶。」萧子灵低声责骂着。
「……不晓得,没什么感觉……来,灵儿,我们进府去,我得跟叶大侠报个喜讯。」拉着萧子灵的手臂,玄武兴奋地说着。
然而,听到还要回自己师伯那里,萧子灵忙不迭地就是问了开。
「不用不用,你自己去就好。」
「……为什么?」玄武疑惑地问着。
「你怎么什么事都要问呢,我就是不想去。」瘪了瘪嘴,萧子灵别开了脸。
「我决定了,我要上街逛逛去,这儿这么热闹,不看看就白来了。」
「……那你等我一下,我去跟叶大侠说过,就跟你一起去。」玄武连忙说着。
「不用,我一个人惯了。」萧子灵说着。
然而,说虽然是这么说着的,萧子灵还是觉得有些冷清。
走在街上,身旁熙熙攘攘的人群,就他身边那一个圈子格外的安静。
不过,很多时候,他是希望一个人待着的。
尤其是现在,想起了以前在宫里的日子,也想起了以前依赖着的、仰慕着的那张脸,心里实在不好受。
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就不用去考虑自己的神情会不会让人看到了。
……都是那个笨蛋玄武,害他想起了那么多的事情……萧子灵一面走着,一面在心里生着闷气。
只要一个契机,很多事情就会一直一直从脑海里浮了出来。
穿着皇袍的玄武,在皇宫里悠然走着的赵翰林,总是皱着眉头的杜扬……还有那爽朗大笑的爹爹跟……浑身浴血的娘亲。
「……灵儿……记住……鸡犬不留!」一阵寒颤,萧子灵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鸡犬不留!」烟雨蒙蒙的天气,从一大早,萧子灵的心情就非常的不好。
他整整一个晚上,闭上眼睛却是睡不着。
担心着师父,想着爹娘,却什么办法都没有。
萧子灵垂着头走出房门,别院里的凉亭里却已经坐着一个谢卫国。
只见他衣衫单薄,仿佛看着什么,却又仿佛没有看着什么,萧子灵心里一跳,就是连忙走了上前。
谢卫国仿佛没见到他似的,萧子灵心里有些担心,就是轻轻搭上了他的肩膀。
那衣衫上甚至还沾着点点的露珠,萧子灵实在不晓得谢卫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坐在了这儿。
「师叔?」萧子灵低声唤着。
「我晓得你来了。」
虽然谢卫国的眼睛没有看着他,却是如此说着。
「你不用管我,就让我一个人在这里静静。」
「怎么了师叔?发生了什么事?」
「一件很大的事,一件……」突然的,谢卫国捂住了自己的脸,竟然再也说不下去。
萧子灵也呆了,他从未见过谢卫国如此。
「……你晓得吗,莫言师兄也被牵连了。他本是……本是最不该遇到这些事情的人。他该待在山庄里,就与大师父一样,没有人可以去伤害他。可是……却还是有个该死的……」
「……莫言师伯怎么了?」萧子灵也是着急地问着。
「我不晓得……」谢卫国低声说着。
「没有人能晓得,也没有人能救他。」
是了,大庄主过世了,世上的大夫也少有人能比莫言师伯高明的了。
萧子灵只是怔怔地看着谢卫国。
「萧子灵,你不觉得吗,这个武林充满了嗜血的野兽。挑起争端的,往往是有力量的人,可受伤的,却总是那些不谙武学、本不属于武林的人。」
「……这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只有强者可以生存。」萧子灵只是低声说着。
「这世界没有善恶之分,只有强弱之别。」
「而造成这一切的,不就是我们自小所学的武功?」谢卫国看着萧子灵的眼神,有着一丝让人害怕的迷惘。「萧子灵,你想过吗,也许,武功本身就是邪恶。」
「……师叔什么时候变得道学了。」萧子灵只是别过了头,低声说着。「不欺凌人的,到头来总是轮到被欺凌,自古皆然。」
「伤人的,到头来总是伤到了自己,这也是自古皆然。」谢卫国只是缓缓说着。
江南城里,也许从不曾有过这么多的武林人。
只见一路上,就遇见了十几群意外碰面,假着脸色寒喧问好的门派。
看着那些熟悉的服饰,萧子灵就想起了早在十年之前,他跟玄武躲在萧家庄外,微微发着抖,不敢吭声的时候。
那时候,即使自己父母尸身遭辱,他也只能跟玄武躲在了一旁,让两人的心跳声掩盖着那些人的叫嚣。
那时候,他们两人只要露出了一点声响,不是被乱刀砍死,就是万箭穿心。
可如今,这些人的武功,大多数并不如他。
他只要一个指头,就能杀死他们。
这种感觉,让萧子灵甚至有些迷惘了。
当他走过两群人身旁时,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土黄色衣服的,该是崆峒吧。
他见过,那是死在自己母亲手上的其中一个掌门。
与他们正在密谈的,那些穿着七彩鲜艳服饰的,不就是百越门?如果他们晓得如今经过的自己,就是当年萧家庄的后人,怕不群涌而上将自己杀死?可如今,即使他们群涌而上,自己也不见得会败。
反倒是,自己拥有着他们是生是死的生杀大权。
他只要走到其中一人身边,就可以杀了他,以着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
可是……心脏剧烈地跳着。
那藏在心里,久远之前就许下的誓言,正小心翼翼地,想要从那层薄壳下挣脱出来。
那层师父费尽苦心,才在他心里造出的薄壳。
看似容易毁坏,可却连碰也不敢去碰上一下的。
「……从中原来的商人,当真可恶之极……」
「……原来坤兄也是如此的想法……」经过之时,偶然交谈的话语传到了萧子灵耳边。
萧子灵本不断说服自己别去注意,不用去注意,可耳朵却不放过一字一句。
「……今夜三更天,城北二里……」
师父说,宽恕待人,莫记宿怨。
师父说,宽谅方是圣人之道。
可如果他们真要为非作歹,也莫怪他「恃强凌弱」。
因为,师父不也教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晚,才一入夜,萧子灵就已经潜伏在城北二里。
类似的情景,却是不同心情。
如今的他,是在等着……一个自己可以出手的借口。
来了。
只见几个百越弟子,提刀而来。
月光下急奔的人影,至少也有十来人。
然而,那几人来到了约定之地,却只是面面相觑。
因为崆峒派根本就是不见人影。
没有同伙,就少了几分的胆子为恶吗?萧子灵只是暗自笑着。
只见那几人低声商议了一番,依旧散开埋伏在了暗处。
而等到了三更,果真有着商旅经过。
只见几辆大车缓缓前行,可一般的商旅,理应不会在这样的深夜赶路才是。
萧子灵其实心里是有一些疑惑的,这样的商旅,会不会走的也是暗货。
毕竟说来,黑吃黑也是匪盗常见的场面。
那他若是出手,岂不为虎作伥?然而,这样的迟疑只有一闪而过。
因为,那些百越弟子已经出了手!几人窜出,对准着马首就是利落地斩下。
只听得暗夜马匹悲嘶,大车纷纷倾覆。
几人惊慌失措的呼喊登时响成了一片,而护佐的几人更是高声怒喝,拔刀挺剑而战。
只见几人捉对厮杀,不时传出受伤哀嚎的声音。
大车里的几人从倾倒的车厢下连忙爬出,回头一见到那些刀光剑影,也是惊慌失措地纷纷逃散了。
萧子灵此时才缓缓走了出来,走向了战场。
几车货物散落一地,多只是些木块石雕。
这些货却是为何连夜送至,然不成其中暗藏玄机?然而,萧子灵的疑惑也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当他看到朝他逃来的那人之时,所有的疑惑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古月!?」萧子灵失声惊呼着。
「……咦?萧公子?萧公子!救命!」当古月求救的声音响起之时,萧子灵就已经出手了。
他抽开了缠在手腕上的软剑,提气直奔,一挥手就先斩杀了追杀着古月的来人。
只听得几声怒喝声起,想也不想,萧子灵就是转战其余的数人。
刀影重重,可萧子灵的剑快,兼又凌厉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