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怒目而指的两人都暂且停住了话语。可就是互相瞪着的眼睛,还是不肯放过对方。
「……你动什么气呢?你嘴里说着的他,与华大侠说着的他,又与我何干呢?」唐忆情低声说着。
「……忆情?」
「反正,人都死了,就算了。」唐忆情站了起来,走出了饭厅。
「……可是……忆情?忆情……」见着唐忆情头也不回地走了,本来要吵的萧子灵,一个害怕,就是连忙追了出去。
「忆情,你生气了吗?忆情……」
「石青……」这一头,华清雨的声音,却是使得本不愿停下脚步的唐忆情,最后还是停下了脚步。
「……不晓得,唐大侠可识得石青这人?」华清雨虽说没有回头,却是说着。
「……石青我是忘了,柳青青是还记得。」唐忆情冷冷地说着。「不过,这又有什么了?反正,很多名字,我是用过了就丢了,你也忘了吧。」
「……你……」
「石青不就是一个冷血的妖怪?怎么,还记得他,您还真是‘情深意重’啊。」唐忆情说完,在吓得呆了的萧子灵面前,拂袖而去。
「别走啊。」萧子灵挡在了门前,怎么都不让他出门。「他怪你,我不怪你啊。还是你怪我……」
「他晓得了。」提着包袱,唐忆情低声说着。
「那又怎么了?要走也是他走!」萧子灵喊着。
「……我……」将包袱放在桌上,唐忆情只是低声叹着气。「对不起,今日我心里乱得很,所以才捺不住气。」
「……你早该生气了。」萧子灵说着,走了上前。「我还在想着,为什么你一点都不动气啊。」
「……想起那事,我本来已经是心平气和。」唐忆情低声说着。「就好比石青这个名字,我早就让他死在华山脚下了。」
「……可你……」
「……想起了昨日的种种,我只是自惭形秽。」唐忆情低声说着。「我只是愿让那过去都死了。」
「忆情……」
「在以前,他们说我是冷血的妖怪,水性扬花的狐狸精,人尽可夫的男妓,我都能忍……」
「忆情!」萧子灵连忙喊停。
「……反正,我就是如此的……如此的卑贱。」唐忆情的眼睛红了。「反正,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错的。都是邪恶、肮脏的,只要是我做的事……」
「忆情……」
「可如今……」唐忆情擦着眼泪,微微苦笑着。「我想,我是给惯坏了。给你……跟大哥惯坏了。好丢脸……」
「有什么丢脸的,我就是你的人证。你给人家胡乱诬骂着,生气是应该的。」
「我诬你什么了?」站在门外,华清雨沉声说了。「你说啊……把你的藉口……你的故事,都说了出来。」
「谁需要跟你解释什么。」萧子灵回守头,就是说着。「你惹的祸还不够吗?不是说要走了吗?」
「……你要听,我就说。」唐忆情说着。「反正,你要是不信,也由得你。」
「令师叔是我杀的没错。」唐忆情说着。
「……你承认过了。」
「……可是,是令师叔要我下的手。」
「胡说!」
「……令师叔他,身中剧毒,见你为他日夜奔走、神色凄惶,也只得暗暗忍着剧痛……可就是日复一日,痛入骨髓,铁打的汉子也在夜里号哭了起来。于是……我不忍……」
「那一夜……他要我动手。」唐忆情说着。「所以,我就借了他一把匕首。可他却连匕首也拿不稳了……所以,我涂上了麻药,割开了他的颈子,左右两刀。」唐忆情说着。
「那血流了我满脸,可我不后悔,这是最快、最舒服的死法。他甚至还没来得及醒……我武功虽差,用毒、用药,却也有一定的火候。」
「胡说,师叔他……」
「你师兄……也是死在我手里的。」
「是他拿剑要来杀你啊!」萧子灵喊着。
「嘘……可要是我没拿药骗柳姑娘,柳姑娘跟他师兄也不至于一死一伤。」
「可是……要不是那泼辣的柳练羽要下毒害你,你……」
「……可也是我,先抢了她的丈夫。」唐忆情低声说着。「就如同他师叔……若不是……我与师兄串通,让师兄下了毒,他师叔不至于受那毒伤日夜折磨。」
「忆情……」
「……万般的事,说来可笑。我虽不服,却也……撇不清那因果。」唐忆情对着门外说着。「你要我的命,我自该给你。然而……如今,此身已不是万般无用的石青,亦非那渺小卑微唐忆情。我是……我是大哥捧在手上的柳青青,歃血为盟、结发以誓,永生永世绝不负他。因此……但望华大侠忘却了石青,看在他也险些命丧你手,大人大量,就当他早已命丧华山了。」
「……才几年,你就已找了别的男人。」华清雨听了,悲极、痛极,竟然仰天笑了起来。
「……我本就是那水性扬花的狐狸精,华大侠早日识了清……也是好事。」
「……那人,有什么比我好。他于你这邪门妖道坑瀣一气,就不信我杀了他、断了他的手脚!」
「……断手脚也罢,面目全非也罢……此心既然已经交给了他,就不会变了。」
「……那你先前对我说过的山盟海誓,难道就是胡话!」
「字、字、真、心。」
「可你如今……」
「是你负我!」唐忆情厉声喊着。「是你负我、辱我、杀我、弃我!如今你又有何面目来怪我!」
从未见过唐忆情发这么大的脾气,萧子灵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他了。
可就是一顿气过,唐忆情却是颓然坐了下,掩面低声哭泣着了。
而那门外,本是咄咄逼人的华清雨,却是再也没有了声息。
「……忆情……」小心走了过去,低声问着的萧子灵,才说了一句,就让唐忆情紧紧抱着了。
「对不起……对不起……吓着你了……吓着你了」
「……没关系……」萧子灵小声说着。
是个好天气啊。
这头,萧子灵还在睡着,唐忆情却是早早就醒了。
走出了门,来到那前院,几个正在准备着马车的丐帮弟子就是和气地道了早安。
「早。」唐忆情也是笑了。那初升的太阳照得他有些热了,额上也有了一些汗水。遮着眼睛,看向宅外的市镇,可正是热闹呢。
昨晚让子灵吓着了,今儿可要想个法子赔罪才是。可不晓得那冰糖莲藕冻是不是还能引得他的兴趣?
略略笑了,抹了抹汗,打定了主意待要回头去取纱帽的时候,华清雨却是已经站在了那儿。
如今,与他除去了隔着的黑纱,那清俊的面容显得更加的清晰。与前些日子病重的样子比起,如今真可以说是潘安再世了。
唐忆情淡淡一笑,待要走过,华清雨就已然将他留了下来。
「昨晚……抱歉了。」华清雨低声说。
「……我没放在心上。」唐忆情说着,就要走了。
「……我今日就要告辞了……柳妹的骨灰,我得送回青城去。」
唐忆情略略站了定,静静看着他了。
「……我……午后要走,你……可能送我?」
「……只怕赶不及。」唐忆情低声说着。
「我……我等你,若你真不回,天黑我再走。」
「……天黑了怎么赶路?」唐忆情看着他,微微叹息。
「……我等你。」华清雨说着。
「……我没答应。」唐忆情说着,走过了他的身旁。
「忆情?忆情?」
一大早,萧子灵起得迟了,就是连忙赶到饭厅。可就只有正在用着早膳、看着来信谢卫国,还留在桌旁。
「矣?师叔,忆情呢?」
「一早说要去买莲藕,去了镇上。」谢卫国继续看着信。「来得正好,过来看看这信。」
「……信?」萧子灵走了过去。
「说是软沙岗可能通行了,可就是找不着山庄的人。」
「……大庄主她们本就不会张扬啊。」萧子灵说着。
「……希望是如此……」谢卫国低声说着。「可山庄里也没人来叫我。」
「……我这不就是来请师叔了?」萧子灵笑着。「三庄主还一直念得紧呢。」
「……是吗……」
「是是是,当然是了,师叔怎么啦?一早就想着这些伤神?」萧子灵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等找着了大庄主,一起回去庄里,只怕师叔也不想待在丐帮。」萧子灵笑着。「庄里啊,既悠闲、又漂亮,像个世外桃源似的。」
「……是吗,那古良也一定会喜欢了……」
没想到竟然引起他的思绪,萧子灵苦笑了一下,连忙转开了话题,「既然来到这儿了,就先去软沙岗吧?」
「那你的玄武?」
「有师叔陪着,大庄主她们怎么还需要我?」萧子灵笑着。「到时候,我给大庄主磕头,让大庄主放我走。」
「……只怕大庄主不喜欢管江湖事了。」谢卫国叹着。
「玄武不是江湖人,我救他回来,只是私人的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