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萧子灵跟唐忆情还守着火,一个烤鱼,一个磨着要看他放迷药到梅汁里的手法。
「好!」萧子灵连忙接了过来,眉开眼笑地说着。成长中的男孩子,肚子可真是个无底大洞。
唐忆情笑着,一边整理了火堆。
「……可是,忆情,你不吃啊?」咬着鱼,萧子灵问着。「馒头也只吃了一半,不会饿吗?」
「不会。」唐忆情微微笑着。「你吃就好了,我吃不下了。」
「一定是给热到了。」萧子灵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担心地说着。
「……也许吧,明天就会好些了。」唐忆表情轻轻说着。
「如果不舒服要跟我说喔。」萧子灵说着。
「嗯。」唐忆情柔柔笑着,看得萧子灵反而有些呆了。
「……忆情,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要跟你说……」
「嗯?说吧。」唐忆情一边说着,一边整理起了营地。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漂亮?」萧子灵小声地说着。
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唐忆情只是说着。「没有,就只有你会这么说。」
「那是因为他们眼睛都瞎了。」
「喔,是啊是啊……」唐忆情苦笑着,显然是应付了事。
真是的,真要说起漂亮,眼前这个一直盯着他瞧的萧公子,才是个玉雕成的翩翩佳公子吧。再加上双精神采奕奕、古灵精怪的眼睛,跟他站在了一块儿,只怕还没有人会发现自己。
「忆情,你真的很漂亮呢。」萧子灵还是真心地说着。
「是是是……」唐忆情一边应付着,一边还顺道捉过了萧子灵的双手帮他用布擦着。
「你不可以喜欢上别人喔。」萧子孙灵警告着。
「来不及了。」
「啊?」
夜里萧子灵的哀号声惊动了本已睡着的谢卫国,然而他只是好笑地叹了口气,接着就继续睡着了。
「是谁!是谁啊,忆情……」
「嘘,小声点,会吵醒别人的。」唐忆情连忙说着。
「……华清雨?」
「才不是!嘘!还不赶快睡觉!」
「不管啊,你不说我就不睡!」
「嘘!嘘……」
看来还有大半夜可以吵的。谢卫国只是叹息。
今天两个人还是腻在了一起啊。
玄武看着眼两人几乎就要让马头相撞的一般亲暱,只是感到有趣地笑了。
他可真没想到,早些年那张牙舞爪的灵儿,如今收起了爪子,跟猫儿一样地腻着人家了。
「先前抱了两个礼拜都不嫌烦,现在一天到晚还腻在了一块儿,可希望某人不要喝干醋了。」谢卫国看着两人,也是低声叹着。
「啊?」玄武看着谢卫国,还是没得听了清。
「别担心,我最近八成得了自言自语的毛病。」谢卫国没好气地说着。「只是,我的宝贝师姪八成忘了后头还有追兵,前方有着船期,只当着游花园来了。」
「呵……无妨啊,看着灵儿笑,我心情也好上很多了。」玄武说着。「以前在宫里,我很少看他笑得这么开心过。」
「是啊,他可开心了。」谢卫国摇着头,虽说有些无可奈何,不过还是带有些放纵的。
「我只希望岁岁年年就看他这么笑着,这江山,只当做了场梦吧。」玄武说着。
「……你是因为没见过残酷的一面,才会如此说。」谢卫国说着。「战场?战场上死的是年轻力壮的士兵,从生到死只是片刻之间。如果你见到了南方的样子,就不会这么说了。」
「……玄华他……」
「再怎么灿烂的光芒,总有更深的黑暗。战场上死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士兵,田里就会少了一个庄稼汉。家里就会少了个儿子,妻子就会少了相公,儿子就会少了父亲。战争结束了,残酷的日子才要开始。」
「……是我不争气。」玄武苦笑着。「辜负了山庄的好意。」
「……你晓得了?」谢卫国微微笑了。
「……猜到了八分,不然没这么顺利。」玄武苦笑着。「之前自己感谢上苍,后来才渐渐晓得了,上苍做过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当日让我逃到了萧家……不过,对灵儿来说,只怕是个劫难才是。」
「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谢卫国轻轻说着。
「……谢大侠……」
「在我小的时候。」夜里,轮到了玄武讲故事,玄武装起了阴森森的脸,讲着他唯一记得的一个鬼故事。
萧子灵哆嗦着,拉着唐忆情的袖子,而唐忆情也是颤着唇,小心翼翼地听着了。
然而,谢卫国只是坐在了火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宫里,西边的小树林进埋着处死的宫人屍体。有的亲人领了回去,有的亲人不在了,就只好放任着孤魂野鬼飘荡。那天,我睡不着,溜出了宫,结果……听见了啃食骨头的声音。」
「哇……」萧子灵闭起了眼睛,只剩下唐忆情一人独撑大局。
「我以为是野狗啃着屍休,结果……不是!」
玄武在火光旁比手画脚着,惊得唐忆情也是抓紧了萧子灵的手臂。
「是人!一个男人,正在啃着女人的屍体。」玄武阴森森地说着。「我本以为他是饿疯了,不过不是,他只是找着了他的爱人,他那被强押入宫、成了先王宠妃的爱人,一个一个月后就被处死的女人。怀着他的孩子,死了以后眼睛还没闭上。」
「哇!不要说了!」唐忆情吓得也是闭起了眼睛,缩在了一旁。
「……什么嘛,就是人啊。」萧子灵却是张开了眼睛,有些无聊地说着。
「……是很恐怖的、很恐怖的人啊!」玄武不死心,就是继续虚张着声势。「他的双眼红肿,头发凌乱,手上拿着女人的手臂就是这样啃啊啃的……」
「不就是人吃人,跟吃猪肉有什么差别啊。」
「哇!子灵!别再说了!」唐忆情嚷着。
「不恐怖。」萧子灵瘪着嘴。玄武宣告失败,垂着肩膀落下了阵来。
「换我说了。」萧子灵挺起了胸膛,一边拍着唐忆情的背,表示了安慰以及男子气概,接着就是阴森森地说了。
「那时候,我还没死心,总想着要逃出山庄。那时候啊,胡人整队整队的,日以继夜地在山庄布下的迷魂林里搜着。我要躲着胡人,又要躲着师祖,只好一直一直往黑暗里头逃去。结果……」
都还没说到重点呢,唐忆情的眼睛就已经是闭了死紧。
「啪,一支比我头还大的蜘蛛掉到了我头了。」
「呜!」唐忆情抓得死紧。
瞧了瞧他,萧子灵一向记得怎么让某些人害怕。
有些心满意足地抱了住发着抖的唐忆情,萧子灵看着玄武,表示已经说完了。
啊……就这样?玄武只觉得脸上的肌肉有些抽搐。
没错啊,就这样。萧子灵得意地笑着。接下来?接下来那只蜘蛛紧接着就让自己抓了下来踩死了,有什么好说的。
呵呵……拍着唐忆情的背,萧子灵只觉得十分的快乐。
「……轮……轮到我了?……」唐忆情低声问着。
「……没关系啦,想说的时候再说罗。」萧子灵一点都不急。
「我……我想到了,最恐怖的事情。」在萧子灵的怀里,唐忆情低声说着。
好好的,自己吓自己做什么呢?谢卫国叹着,只觉得无法理解。
「……那时候,母亲死了,我轮到了柴房劈柴,一天要砍三百斤,那时候我才八岁。」唐忆情低声说着。
萧子灵小心翼翼地听着。
「每天,我砍到了双手起了水泡,隔天在手掌上绑了破布,就是继续砍着。因为,如果没有砍到了足够的柴火,吃饭烧水炼丹全都要停摆。况且……如果我砍不到了足额,就没有晚餐吃。那是我一天中唯一的一餐,唐门里,没有用的人不配糟蹋粮食。」
「……忆情……」
「那时候,我拖着脚,他们叫我跛子,喜欢拿我说笑话。」唐忆情苦笑着。「不过,年纪小,懂得什么?只晓得娘亲死了以后,就没人喜欢着自己。捧着碗饭,蹲在了角落吃,就已经是全然的满足。」
「别说了……别说了……」萧子灵闭着眼睛,反而窝在了他怀里。
「……我有很多堂哥堂弟,而里头,第十四个跟第十五个最叫我害怕。」唐忆情说着。「他们喜欢作弄我,而且手段越来越狠。」
「我杀了他们给你报仇。」萧子灵闷闷地说着。
「……不用了,因为有人已经帮我出气了。」唐忆情无奈地说着。「那天,他们想到了新把戏,把我从柴房拖了出来,要喂我的血给蛊吃……那是只小小的,鲜红色的蜘蛛,他们就这样抓着我,让蜘蛛一口朝我的手腕咬了下去。好疼啊,好疼,简直是火烧一般的疼!那时候……六师姐站在了院落口,只是静静瞧着。」
萧子灵没有说话了,他只是抱着唐忆情,静静听着。
「等到我昏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醒了。那时候,天已经要黑了,我的右手肿到三倍粗,发着青紫,可我想着的只是还有两百多斤的柴,没砍完前不能吃饭。可是我右手已经抓不到了斧头,只得用着帮条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