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子灵剑(七)死去的人以及活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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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您就……」

  「当然了,师恩浩荡,我若不能为师父报仇,我岂非枉生为人。」华清江说着。「若是有人能让我亲手复仇,让我三跪九叩我也答应。」

  「……师兄……」

  「……想不想见见那人?」

  「自然。」华清雨也是咬着牙。「师叔待我恩重如山,情同父子。」

  「那今天就不能好好逛这青城山了。」华清江却是叹着。

  「青城山明日再好生游览吧,我现在等不及要见见害死师叔的幕后凶手了。」华清雨低声说着。「师叔与人一向无争,他究竟为的是名还是利?」

  「……名。」华清江淡淡说着。「为了一个掌门的虚名。」

  华清雨的脸色青白了。

  「信不过师父,总想着在两人整理遗稿之时,本该单传的心法竟然是师父留的,绝大多数的剑谱是师父一笔一毫,仔仔细细推敲补齐的,总想着在师祖的遗物中,写着该传师父而不是他的遗言!」

  「不可能!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是谁说得!是谁说得!」

  「……唐门的人说得。」华清江平静地说着。「唐门的人,跟叶大侠说得。」

  「一面之词!」华清雨嚷着。「也许……只是那叶月明分化的卑鄙伎俩!」

  「……叶月明这人我虽说觉得可怕,然而他不说没有把握的话语。」华清江低声说着。「以他的身份,不可能造这种谣……再者,你师父也承认了。」

  「师父……」

  「那天晚上,是场公平的决斗。」华清江冷冷笑着。「他使左手,我也使左手。」

  「……师兄……」

  「我留了他一条命。」华清江淡淡说着。「毕竟,我是个一言九鼎的人。」

  在那入了夜的时候,天空下起了细细的小雨。

  看着眼前的师尊,华清雨的眼睛不自觉地红了。

  躺在了床上‘养病’的师父,手筋脚筋被挑了断,一见到了他,就是激动地要喊。

  然而,一张开了嘴,那连根被切下的舌头,却更叫人心痛了。

  「师兄!」转过了头,华清雨痛心地喊着。

  「这是他要加的条件,怨不得我。」华清江说着。「我只说要断了败者的手筋,他就说要做到这种地步……想是怕我说出去吧?却也是没想过,我是真的下得了手的。」

  咬着牙,重新转过了头,华清雨喊着眼泪。

  「若是……若真是那叶月明的毒计,我就要他死得惨不堪言!」

  「……若真是人家的毒计,他就不会做这种约定了。」华清江看着床上‘病重’的前任掌门,眼神冰冷。「恼我犯上?一剑了结不成,还要我断手脚切舌?若我真是不如他,此时躺在床上的人不就是我?」

  「……师父怎会如此?他……」

  「只是苦练一年有余,就以为胜得了我,妄自尊大。」华清江冷冷笑着。

  「……可青城掌门怎让您……他难道不曾求过情?」

  「总共有五十三个人,华山青城的都有,是那场比赛的见证人。」华清江说着。「再说,整个华山,现在还有谁敢忤逆我?」

  「……师兄……」看着华清江,华清雨却是有些害怕了。

  那温和的、喜欢助人的,总是笑着的、甘愿暗淡平凡的师兄哪里去了?

  如今眼前站着的,的的确确是一派的掌门了。

  「哈……哈!」

  身后,师父似乎在喊着些什么,于是华清雨重新转回了头。那激动而悲愤的眼神,以及浓浓的祈求,是要想说些什么……

  「想死吧!」华清江淡淡说着。

  华清雨转过了头。

  「每个来照顾的人,让他咬着笔写字,他都像要死。」

  「……师兄,您这样……」

  「太过残忍?」

  「……没错!纵使千错万错,他还是您师伯,我的师父,您……」

  「……奇怪了,你的石青只不过是受人指使都让你杀了为师父偿命,如今元凶就在眼前,你竟然说我残忍?」

  「……我……」

  「据唐门的人说,我师父受了足足六个月的苦楚,才死了。」华清江虽说语气冷淡,然而双目却是通红。「如今,他才挨了七天就想死?没这么容易。」

  「……师兄……冤冤相报何时了……」心中不忍,华清雨求着。

  「想助他自尽的人,都让我逐出了华山。」华清江转过了身去。「我若还是掌门人的一天,这事就是我做主。」

  「师兄……」

  「……我晓得,最大的阻挠本就会是你。」华清江淡淡说着。「拔剑吧。」

  华清雨的脸色青白。

  华清江背对着他站着,背脊挺直,手上无剑。

  看着自己师兄的背影,华清雨的手缓缓挪到了腰上的长剑。

  「我早就想……会会你这个华山的新秀。」华清江说着,带着冰冷的笑容。「华山的正统传人,真的就只有你一个?」

  华清雨拔了剑。

  华清雨手上,是平凡铁匠打的,用这平凡钢铁炼成的长剑。

  华清江在那个瞬间踩了方位避开,左手抽起一把古剑。

  师祖传下来的古剑,师父唯一不肯让出的宝剑。却直到了现在,才破了土、现了世。

  那平凡的铁剑怎抵得住上古的利器。尽管剑招纯熟、剑气凌人,才刚挡下了三招,便已满是缺痕。

  华清江见他拿的是凡铁,眉头便皱了起。正当停了剑招,华清雨却将剑法施展了开来。灿灿的剑影,割破了门扉、割开了帘幕,清冷闲淡的剑意。

  清风夜雨。

  在这个狭小的室内,面对着一个绝顶的高手,手上拿着凡铁、对着一把上古的神器。

  这剑招,美则美矣,却不是这么用着的。他该在清风中、夜雨下、闲谈之时使开。

  在这里,它伤不了这个高手。

  然而,华清江却还是停了剑。而华清雨,则是转过了身去,递上了剑尖。

  这剑,透胸而过。透过的是自己师尊的胸膛,是自己师尊送上来的胸膛。

  华清江没有阻止。

  于是,本是哀绝的双眼缓缓闭了上,华清雨才抽回了剑。

  磅铿。

  承受不住那内力,长剑断成了两截,掉落在了地上。

  华清江只是低头看着。

  咚。华清雨双膝着地。跪着的却是自己的师兄。

  「……起来吧。」华清江淡淡说着。

  「清雨该死。」

  那剑招,本是二师叔传给了他们的。在那清风明月之时,在华山的山峰,师叔一遍又一遍地使着。

  「懂不懂?」

  华清江是第一个懂的人,在师叔下了山后,传给了华清雨。

  「懂不懂?」

  只有与自己师父一样的胸襟,才使得开这套剑法。他本是第一个懂的人……

  懂得了这套剑法,习得了师父的真传。韬光养晦,只在月夜之时练剑,避开了争斗的漩涡,云淡风轻……

  「……起来吧。」华清江淡淡说着。

  「将军。」

  吃下了一个炮,叶月明淡淡说着。

  对弈之人,却是心神不宁地看着整个棋局。

  说了两个字后,就不再说话的男人,静静等着对手的棋路。

  手上拿起了一只象,那人也只是静静地看着。

  「我输了。」那人放下了棋子。

  「你的象,可以吃了我的马。」叶月明淡淡说着。

  「就算吃了,再三步,也是败在你的炮上。」那人轻轻叹着。

  「既然如此,何不吃了我的马?」叶月明问着。

  「既然如此,何必牺牲我的象。」那人说着。

  「将了军,整盘输,这象总要死。」

  「……可至少不是死在我的手里。」

  「……像极了,你妇人之仁。」叶月明轻叹,重新排起了棋局。

  「……还要死多少人?」那人看着棋盘,轻声问着。

  「这就要看你。」叶月明抬起了眼睛,缓缓说着。

  「……像极了你,借刀杀人。」那人轻叹,扶着桌子,在这月夜之下勉强站起了身。

  「需要人扶吗?师弟?」

  「不用……您看这棋局就好。」

  由着青城门人与自己师弟处理丧事,同样身上带着孝的两人,在日正当中之时,也在凉亭对桌而弈。

  「其实,你回来得正好。」华清江说着。

  「……怎么了?」看着棋盘,华清雨问着。

  「有件麻烦事。」华清江叹着,指了指自己的马。「小心我得马。」

  华清雨连忙看了过去。

  「北方……有个新的王朝,你可知晓?」

  「……不知道。」华清雨抬起了头。「怎么了?」

  「那朝廷,要我率华山回去。」

  「回去?」

  「回去华山。」华清江沉吟着。「胡人已经退了去,那朝廷让我们回去。」

  「有这种好事?」

  「……只是收买人心之举,花不了银、用不了人。若真回去,就是承认了那个王朝。

  「……可总比寄居在青城的好,在这儿,只是另外一个伪王朝。」

  「……没错。」华清江看着棋盘,低声说着。「师弟,下快些,天要黑了。」

  「催着我,挠着我,难怪师兄要赢了。」华清雨笑着。

  「谁叫你总是举棋不定?」华清江也笑着。

  华清雨一叹,动了卒。

  「不听我的劝?」华清江皱了眉。

  「既然挡不了,就闯闯敌阵了。」华清雨笑着。「看是你快还是我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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