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觉得万般的委屈,玄英坐在墙脚,闷不做声。
「哈哈,因为……今天主子有赏啊。」突然的,附近有小孩子的笑声,玄英不怎么感兴趣地看了过去。
「今天家里又能多条鱼吃了。」两个小孩子肩并肩走了过来。「宫里真是不错,动不动就有赏钱。早晓得便早些进宫来了,母亲也许就不会病了……」
在玄英的眼前,两个小太监低声说着,走了过去。
附近就是宫门,玄英看了眼小太监,突发一计。
重重咳了声,玄英走了向前。
「谁!」小太监惊呼着。
「我。」玄英很有威严地说着。
「啊……」
「想必你们也不认得。」玄英连忙说着。
本来就是,这两个身分低微的小太监又要怎么近得了玄英的身边。
「我们来做一个约定。」玄英低声说着。「保守约定的代价,是一个月十两银子。」玄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金锭。「一个人十两,所以我先付两个月。」
「哇……」两个小太监看着眼前的金子惊呼着。
「而你们要做的事情很简单……跟我换衣服。」
『咳……咳咳……』
压抑着的轻咳声,在夜里显得格外的清晰。然而,尽管已经刻意放了轻,另外一张小床上的「俘虏」却是睁着眼睛,听得一清二楚。
也不全然是因为那偶发的咳嗽声而睡不着觉,大部分还是因为心里的忐忑。想着身处于一个陌生的地方,想着京城里的母后以及皇兄,就这样想着想着,玄英就是闭不上眼睛。
两手抓着身上的毛毯,玄英小小的身子蜷在了一起。倒不是因为寒冷,而只是因为有着一点小小的寂寞。
『咳……咳咳……唉……』
这一次,在轻轻的咳嗽声后,伴随着一个低低微微的叹息。
玄英转过了身去,看着床上的冷雁智,直到冷雁智缓缓地、重新张开了眼睛。
「你睡不着吗?……真巧,我也是。」冷雁智淡淡笑着。
「……你生病了吗?」玄英小声地问着。
「……嗯……咳咳……」冷雁智低声咳过之后,又是缓缓说着了。「我吵到你了?」
「……没有……」玄英小声地说着。
「……明天,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冷雁智低声说着。「然而,我现在却还醒着。」
「……你明天要做什么吗?」玄英低声问着。
「……没有要做什么……只是被浪潮推着,然后一直一直地往前走。」冷雁智低声说着。
「……有人逼着你吗?」玄英低声说着。
「……没有。」冷雁智轻轻说着。
「……我不懂啊……」玄英稚嫩的声音小小响着。
「……你还小,不需要懂。」
「……娘!」
从梦里惊醒,睁着一双大眼睛,玄英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在皇宫里呢。
只是,看着陌生的床、陌生的帐篷,呆了一会儿还是想起了自己的遭遇。
怎么办?我要怎么回去……母后跟皇兄一定……
「醒了?」冷雁智的声音从身后传了来。
当玄英转过身去后,冷雁智已经穿好了外衣,正在束发。
「过了几天,等事情成了,你就可以回去。」冷雁智说着。「……你家在城里还是城外?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我住城里,家里还有爹爹、娘、还有一个哥哥。」玄英低声说着。
「……城里吗……」冷雁智似乎轻轻说着。
「……是啊,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爹爹做什么的?」冷雁智束完了发,转头问着。
「……没做什么。」玄英小声地说着。
「……总有赚钱的工作吧?」冷雁智低声问着。
「……」根本不晓得该怎么回答,玄英只是尴尬地摇着头。
「……你是不想讲呢,还是不知道?」冷雁智问着。
「……我不知道……」玄英小声地说着。
「……说的也是,一个五岁的孩子懂什么。」冷雁智轻声说着。
「……明年我就有六岁了啊。」在冷雁智回头整理东西的时候,玄英小声地说着。
「这几天就暂且跟着我吧。」冷雁智收拾着东西,一边说着。「等事情平静了,我带你回家。」
「……真的?」玄英笑了开。
「嗯。」冷雁智停下了动作,微微转过了头看着他。「想不想爹娘?」
「……有一点……」
事实上,父皇也就算了,然而要说起母后跟皇兄,可是打从自己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就是每天都陪着自己的。虽然之前是母后不好,可是……
玄英坐在自己的小床上看着冷雁智收拾东西,心里突然有些难过了。
跟着冷雁智骑马,处于行进的大军之中,玄英坐在马上,紧张地四处张望着。
这些军人的打扮,跟京里的一点都不一样。大概有一半的人,就连面貌的轮廓都比汉人还要深上了一些。
「没有看过这么多人?」冷雁智微微笑着了。
「……总共有几个人啊……」玄英小声问着。「好象人海一样,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尾的。」
「……三万当先锋,七万中坚,三万后卫。」冷雁智说着。「明日到京城。」
「……京城?」玄英回过了头,问着冷雁智。「这么多人去京城是要做什么?」
「……声东击西,攻其不备。」冷雁智的眼睛依旧看着前方,座下的马儿也是缓缓走着。
「……你们要去打京城!?」玄英终于省悟了,然而却是吓得脸色发白。
「是啊。」冷雁智说着。
「……为什么?」玄英着急地问着。「你们饥寒交迫吗?你们受人欺凌吗?你们有冤不能伸吗?」
「……都不是。」冷雁智说着。
「……那么,又是为了什么?」玄英问着。
「我求一个人,他们求一个梦,就这样。」
缓缓的行进,直到远远的,京城已经出现在了天边。
熟悉的风景,然而却多出了太多太多的人以及令人心惊的情景。
彷佛是即将让洪水淹没的土丘,彷佛是要让蚂蚁群搬走的糖果块儿。高耸的京城,在那万头钻动的军队中,显得岌岌可危。
纵然……太过的安静。
已经是黄昏。
在一行人就地驻扎时,玄英一个人站在草地上,遥望着京城的方向。
火红的夕阳在身后落下,前方的地上是自己长长的影子。显现出来的轮廓身影,该是二十年后自己的样子?
「你在看自己的影子还是京城?」身后,冷雁智低声问着。
「……你们能不能别打京城?」转过头,玄英连忙问着。「你们想要什么,我帮你们想办法?」
「……好大的口气。」倒没有生气,冷雁智低头看着玄英,彷佛只是在看着一个不晓得天高地厚、信口开河的孩子。
「……你们打不下京城的。」玄英说着。「要攻破这城墙,最少要死两万个人。」
「……我们还有十一万。」冷雁智看着玄英,倒像是真在讨论似的。
……十一万对一万,玄英没有天真到以为杜将军一定就会赢。
「我很抱歉。」突然的,冷雁智说了。
「……」玄英抬头看向了他。
「京城里的驻军再不投降,你的家人,可能就会死于这场战争。」冷雁智说着。
尽管天色已经很黑了很黑了,尽管自己一踏出了帐篷,也是怕得一直一直发着抖。然而,等到了冷雁智前去主帅帐里商讨军情,玄英就悄悄溜出了营帐。
守着营帐的卫士,跟此时其它的将士一样,低声谈话着,三三两两地围在营火旁。尽管这黑夜里只有零零星星的几处火焰,也足以让玄英看清了京城的方向。
我要回去……一双眼睛里含着泪水,玄英边哭边走着。
避开了人,避开了守卫,也亏得一个小小的个子跟太过稚幼的年龄,就算被注意到了,顶多也只是一会儿有些怀疑的眼神罢了。
这么多的人,如果打进了京城,京城里一万将士跟十万百姓的血,只怕将会染红了京城里每一寸的土地。
不要……我不要母后死……我不要皇兄死……
一边哽咽着,玄英逐渐走离了军营。
前方的路因为泪光显得有些模糊,然而玄英一边抹着眼泪,还是一边走着。尽管,四周的黑暗以及隐隐约约的、环伺着的野兽眼睛,让他的手都微微颤着抖了。
玄英左右张望着,非常非常的害怕。然而,那彷佛近在眼前的京城,却让自己一连走了快要半个时辰都没见到减少了一分的距离。
直到,身后出现了急促的脚步声,玄英害怕地转过了头。眼前的男子站在了他的面前,微微低下了头,说话的语调似乎带了一些的担心。
「你要去哪里?」
「……我想要回家……」玄英哭了出来。「呜……我要回家……」
小小的脸出现了泪水,玄英一边揉着自己的眼睛,一边呜咽地说着。
「……现在不行。」冷雁智走了过去,拉住了他的手,往回走着。「快回来。」
「不要……不要!」一边被冷雁智拖着走,玄英一边哭叫着。「放我回家!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