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车呢?我载你去医院。”她不敢骑机车,他看起来仿佛随时会晕厥。
“我直接从火车站搭捷运过来,没开车。”项朝阳歉然道。他才刚从花莲回来,一跟球队分开就来找她了。“我只是想亲口告诉你,我已经辞职了,以后你不用担心会再看到我……”
钱良玉的心顿时沉到谷底。是啊,她成功地赶走他了……
尽管昨日就知道他会离开,听他亲口说出仍是一大打击。
救护车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她的愁绪,两分钟后,他们已在前往医院途中。
一路上,钱良玉紧紧地握著项朝阳的手,心中不断地对上天恳求道:
拜托,请别让她失去他……
拜托,请让他的伤势无碍……
拜托,请让他尽快复原……
拜托,请别让他离开她……
因为她需要他……
因为她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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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良玉停在病房外,裹足不前。
项朝阳受伤已是前一晚的事,所幸他的伤口不深,没伤及内脏,在急救治疗之后,已无大碍,只需住院两、三天,而整件事也已经报警处理。
她在医院里待到大半夜,最后在项朝阳的坚持之下才回公寓休息。今早,她先到学校一趟,交代了事情经过,又替自己和项朝阳请了假,才又来到医院。
只是现在,她忽然有些却步,心中忐忑著。
如果她开口,他是否会为她留在台湾?
她有那个权利要求吗?在她对他如此绝情之后?
他会愿意吗?他还要她吗?他……还爱她吗?
钱良玉到天明都未合眼。这些疑问在脑中盘旋不去,在几番挣扎后,她决定放手一搏。
然而尽管决心已下,真正付诸实行却不容易,她害怕听见不想听的答案。
深吸了一口气,钱良玉赶跑心中的怯懦,走进病房。
“小玉,你来啦。”项朝阳一见是她,立刻露出微笑。他正靠著床头坐著,方正的下巴上有著隐隐的淡青色胡渣,看起来有点落魄,不过气色不错。
“你吃过早餐了吗?”话一出口,钱良玉才发现这个开场白有多蹩脚,都已经十点多了。
“早吃过了,来,过来这边坐。”他指著床边的椅子,等到钱良玉走近坐下,那两道剑眉却拧了起来。“你没睡好吗?怎么黑眼圈都出来了?”
“我睡得很安稳。”钱良玉撒谎,趁著勇气尚未消退,接著道:“我……有件事想问你。”
“你说。”
她咬了咬唇瓣,下定决心道:“你……是不是非得去西班牙不可?”
他微怔,然后陷入沉默,钱良玉的心凉了半截。
果然,他已决定离开……
“那里有个不错的工作机会。”项朝阳终于出声。
“你在这里也有工作,难道你不喜欢在集英带球队?”她不愿太快放弃。
“我在这里工作得很开心。”他勾唇微笑,却笑得有些无奈。“但是我要是继续待在这里,会忍不住去烦你,你不会喜欢那样。”
“我不会介意!”她冲口道,耳根子却不争气地热了。
黑亮的眼眸注视著她,有些莫测难辨,他又有好半晌不说话,钱良玉感到空前的紧张,又同时气恼自己。
可恶!她怎么表现得像个情窦初开的愚蠢小女生?!
“小玉,你是在要求我留下来吗?”他轻问,温和的嗓音却没泄漏任何想法。
“如果……如果我是呢?”他会留下吗?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她心中七上八下。他为什么不直接回答“好”或“不好”?
“为什么你想要我留下来?”
钱良玉咬牙,即使对她百般困难,她仍是愿意放下身段。
“我……我不希望你离开。”
“为什么?”项朝阳再次追问,似乎对答案不是特别满意,钱良玉却被问得有些恼了。
“我要你留在我身边!这样还不够吗?”她口气直冲,心中十足别扭。他不知道这对她有多困难吗?她又不习惯把那些恶心的告白挂在嘴上。
她不高兴地看著项朝阳,却见他蓦地咧嘴笑了,是他惯有的那种很灿烂、又有点欠扁的笑容。
“够!当然够!”他看起来开心极了,只差没跳起来大声欢呼。
她怔住,原先的焦躁烟消云散。“所以……你不走了?”
项朝阳顿了顿,看起来很故意。“你亲我一下我就不走。”
压在心头的大石块顿时落了地,强烈的喜悦和释然同时袭上,她甚至来不及答话,就被他拉到身前,封住了嘴。
温暖的唇在她嘴上辗转吸吮,钱良玉不多久便全身发软,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任他将火热的舌探入口中,并忘情地回应他的撩拨、引诱。
“咳、咳……”
唇舌交缠的两人沉浸在情人的嬉戏中,对外界的干扰毫无所觉。
“咳、咳、咳……咳!”
加重的咳声窜入耳膜,钱良玉猛然惊觉──他们正在医院病房里,记得连房门都没关呢!
理智在瞬间回笼,她几乎跳了起来,回头一看,见到房内多出来的访客时,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那是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身材瘦高,神情严肃……一个她认得的人。
“理、理事长……”钱良玉难得地脸红了,对这个几年前录用她的男人,她向来有著三分敬重。这下脸可丢大了……
“钱老师,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跟项老师谈谈。”理事长的脸色有点难看,想必对刚刚见到的激情戏码很有意见。
钱良玉汗颜,同时又不禁讶异,她不久前才通知学校,看来理事长应该是一接到消息就赶来了。不过她没多问,顺从地点头,临走前瞥了眼项朝阳,后者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有点不知死活。
“我到楼下餐厅买点东西。”钱良玉拿起包包,走到门口。
理事长一直等到她离开后才转向床上的伤患。
“还有力气跟女人亲热,看来你也没伤得多严重。”硬邦邦的声音让项朝阳缩了缩脖子。
“嗨,小舅。”
“你还敢笑!”理事长可不吃他那套。“不像话!追女人追到横著进医院,你还有什么把戏不敢用?!”
“冤枉啊,小舅~~我又没计划这件事。”项朝阳的眉毛拱成一个“八”字,露出小媳妇的表情。“我还没勇到演出这种苦肉计啦!被刀捅到很痛的咧~~”
“你活该。”骂归骂,理事长的表情逐渐缓和下来。“那现在是怎样?假辞职的戏码取消了?我看你跟钱老师的进展挺神速。”
项朝阳当作没听见最后那句讥讽,笑得可开心了。“是啊,她已经开口要我留下来。”唉,为了逼小玉表露真心,他可真是绞尽了脑汁,下了猛药,辛苦呀!
“真是胡闹,把我都拖下水。”理事长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也不知道你那脑子里装的是什么?要是钱老师到最后都没开口留你,你怎么办?真的飞去西班牙?”
“是啊。”项朝阳厚脸皮地笑著。“我会去看爸妈,几个礼拜后再回来,然后你会再给我这个二度失业的可怜人一个工作机会。”然后他会再接再厉,继续追小玉。
“乱七八糟……”理事长叹气,拿他没辙了。“真搞不懂你爸妈怎么会养出你这样的儿子,我有点同情钱老师了,被你缠上甩都甩不掉……”
门外,钱良玉没再继续听下去,只是静静地转身走开。
她离开病房没几步就折返,打算问项朝阳和理事长是否想要什么冷饮,不料却听见了项朝阳和理──不,他舅舅之间的对话。
原来他并没有真正打算辞职,只是故意藉此刺激她,那么刚刚在她好不容易开口要求他留下来的时候,他表现出来的态度都是装的,实际上心里乐翻了……那个可恶的家伙!
钱良玉暗骂,然而粉唇却不由自主地勾起。
她该生气的,可是她发现自己气不起来,反而觉得胸口被一种甜甜的滋味充得满满的。为了她,他也算煞费苦心了……
她不知道若是没有发生昨晚的攻击事件,她是否会及时发现自己对他的感觉,也许迟早还是会的,因为她实在无法想像再一次跟他分开。
一阵熟悉的铃声打断了钱良玉的冥想,那是她的手机,她想起自己在医院,于是迅速取出手机按下通话键,并快步走到户外的停车场。
“喂?”
“良玉……”电话中是个略显苍老的男声。
“爸?”钱良玉好惊讶,没想到来电的竟是父亲。
“良玉,你这个周末有空吗?”
“嗯。”她简短应了声,不明白他为何问,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那好,我跟你妈想……想上台北看看你……”
钱良玉这下子真的呆住了。他们想来看她?
“爸,你刚刚说……”她忽然觉得说话有些困难。“你……跟妈要来看我?”
电话里先是一阵叹息,然后钱父的声音似乎充满了懊悔。“良玉,我跟你妈对不起你……我们都只想著自己失去了儿子,却从来没想过你也失去了弟弟,是我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