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老师,你……不喜欢项老师吗?”
“你会喜欢蟑螂吗?”还是一只打不死的蟑螂。
蟑螂跟项老师有关系吗?温老师一愣,正想开口询问,却被操场上传来的吆喝声转移了注意力。由于温老师停下来观看,钱良玉也不得不停下脚步。
操场上搭起了临时球门,话题男主角项朝阳正在操练足球校队,嗓门中气十足。
“Mierda!王嘉明,你在射小鸟是不是?球踢那么高做什么?!”
“张志豪,有胆就给我再慢一点!Carajo!我阿嬷都跑得比你快,你丢不丢人啊?!”
“教练,你说的那几个外国字是脏话吗?可不可以教我?”一名队员显然非常有求知欲。
“那是激励的字眼,我堂堂一个教练怎么可能骂脏话!废话那么多,去给我再做五十个仰卧起坐!”
每句话都清晰地飘到钱、温两位女老师耳中。
骗鬼!钱良玉撇嘴,很肯定那两个字等同于英文里用S和F开头的脏话。她以前在大学的一个室友就是西班牙文系的,她听过这两字无数次。
场上的项朝阳仍不改孔雀本色,身穿绿色迷彩无袖上衣,其下是肉桂色的亮面运动长裤,头上还包了一条粉红色的头巾,圣诞树也没他夸张,真是败给他了!
不再注意那身花稍打扮,钱良玉看著项朝阳走向球门,对守门的男孩解释一些技巧,她的眉头疑惑地微蹙,忽然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以前的项朝阳从来不会用这种悠悠哉哉、慢吞吞的方式走路。一个人的走路姿势真的会改变那么多吗?
“我从来没遇到过像项老师这么耀眼、朝气蓬勃的人,而且他好开朗、好友善。”
“嗯。”钱良玉没仔细听温老师说了什么,她的视线还停留在项朝阳移动的方式。
“我想他的毅力一定很惊人。”温老师接著道:“看他平常走路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他出过那场意外,当时的复健一定是难以想像的辛苦。”
钱良玉迅速转过头。“你在说什么?什么意外?”
温老师惊讶地睁大水眸。“项老师没告诉过你吗?我以为他跟你那么熟,应该会──”
“什么意外?”钱良玉打断她,语气略显不耐。
“项老师在两年前出过一场严重的车祸,幸好抢救及时,不过他的腿开过刀,从此退出西班牙的足坛。”
他出过车祸?!胸口猛地一阵抽痛,钱良玉觉得像是有人突然绞住她的心脏。
她又看向操场上那抹色彩缤纷的顽长身影,终于明白项朝阳为什么会用那种看似慵懒的方式走路。他是为了掩饰曾经受创的那条腿。
他为什么只字未提?
钱良玉迅速藏起心中的激荡,向温老师提出另一个疑问。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温老师的脸立刻红了。
“我、我对项老师有点好奇……所以找了懂西班牙文的朋友查了当地的网站,发现了一些两年前的旧新闻,不过只看到关于车祸和退出球队的事,他退出之后好像就消失了,没有其他资料……”
看著温老师扭扭捏捏的姿态,钱良玉顿时领悟──
“你喜欢他。”这句话是事实陈述而非问句。
“没、没有……”温老师几乎跳了起来。“我、我不是……我真的没有……我、我只是……只是……”她结结巴巴,最后还是颓然放弃。“我……钱老师,你……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钱良玉无法回答,这种问题完全超出她的理解范围。
“我……我在第一次见到项老师时……就对他有强烈的好感……”温老师鼓起勇气坦白。
钱良玉看著她,仍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温老师很漂亮,那抹羞怯的红晕更是使那原就精致的容貌显得娇艳欲滴,连她看了都觉得温老师楚楚可人,她想,大部分男性也会有同感……包括项朝阳。
“钱老师……你不会介意吧?”温老师踌躇道:“既然你不喜欢他……”
“当然不会。”钱良玉迅速说道,却觉一股莫名的酸涩涌上喉头。
“那就好。”温老师如释重负,旋即又迟疑地问:“那……那么你可不可以帮我?”
多么似曾相识的情况……钱良玉觉得有些不舒服,好像被什么堵住胸口似的。
“抱歉,我不擅长牵红线,而且我跟他真的没你想得那么熟。”她说的部分是事实,这个成年后的项朝阳,令她摸不透。
“对不起……”温老师急忙陪不是,很是惭愧。“是我强人所难,我太厚脸皮了。”
“你不必自责,我只是实话实说。”钱良玉淡淡道。
一阵尴尬的沉默降临,钱良玉把目光投向那个罪魁祸首,心中有些不悦。
警察应该把这种男性祸水抓去关才对,免得危害人间!
仿佛感受到她的视线,项朝阳回过头,立刻漾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当著众人的面,热情地抛出一个飞吻。
飞吻?他居然送飞吻给她!
钱良玉瞠目,气恼至极,想也没想地举起一手,抓住那个虚无的飞吻,丢在地上,用力抬脚踩了踩。
项朝阳惊讶地眨了眨眼,随即捧著心口,做出伤痛欲绝的扭曲表情,钱良玉瞪了他一眼,拔腿就走。
所有的足球队员笑成一团、东倒西歪。
“教练,你把错老师了啦~~”
“嘿咩,我给‘黑无常’教过,她会让你吃不了兜著走。”
“教练,你小心点别被她记大过喔,三个大过你就出局了!”
“很好笑厚……”项朝阳恢复俊容,也跟著笑。“统统给我去跑三圈操场。”
男孩们的笑声立刻被惨叫取代。
温老师站在原地,神色不禁黯然。她从头到尾都在钱老师身旁,可是项老师……一直没看见她。
第六章
这阵子,集英高中可风光了。
他们拿到全国英语演讲比赛第一名,在高中数学科展中拿到亚军,在辩论比赛中得到季军,最最最重要的是,他们的足球校队终于不再是笑柄,以第一场比赛与对手拉平、第二场险胜一分的成绩,一雪历年来的耻辱。虽然在得胜的那场赛事中,结果略有瞎猫碰上死耗子之嫌,不过只要会逮耗子就是好猫,没人理会那一分是如何得来的。
所以现任校长最近抬头挺胸,走路有风,成天笑呵呵,活像中了大乐透。
然而除了心情特好的校长和相关人士之外,集英校园内的学生也处于一种少见的亢奋状态中。
因为一年一度的园游会到了。
园游会这天,校园内处处可见气球、彩带、海报,以及各式各样的摊位,空气中除了种种食物的香味之外,还充满著年轻、欢乐的人声,热闹极了。
钱良玉所带的三年七班,设计了丢水球和塔罗牌算命两种游戏,皆是低成本、利润大的生意。全班学生分成两批,一部分在教室里掌管丢水球,另一部分则高举著「铁口直断”的布条在操场边摆摊拉客,招摇撞骗。
玩过丢水球的人都知道,游戏的重头戏在师长当标靶的时候,因为可以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完全正大光明,所以有先见之明的教师们,会在这天多准备一套替换的衣物。
不过钱良玉没有这项困扰。
她带过的班级不只一次举办丢水球,而她也向来尊重传统,总会当个几分钟的靶子,只不过,从她任教到现在,还没有学生敢往她身上扔水球。
此时,钱良玉正干干爽爽地站在讲台上,一身黑衣,双手环胸,白皙的脸上仍是一副冻死人的表情,毫无温度的目光睥睨著全场,活像个地狱来的使者,别说是认得她的学生,就连经过的校外人士也决定绕道而行。
“没人要丢吗?”她的语调平静,台下学生却觉得凉飕飕,无人出声。
教室内一片冷场,钱良玉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手表,决定两分钟一到就走人。
“哇,我以前最爱玩丢水球了!”愉快的男中音半路杀出来,钱良玉微乎其微地僵了下,学生们却像见到救星一样大吁一口气,心中直喊谢天谢地。
项朝阳穿著一件印满罂粟花的T恤,手里拿著一支吃到一半的猪血糕,大摇大摆地从教室后门晃了进来。
“项老师,你要不要丢水球?”一个胆子较大的女生问,心想只要不是他们丢的水球,班导算帐就不会算到他们头上。
“当然要。”项朝阳三两口解决掉食物,把竹签丢到垃圾桶。“有什么特别的规则吗?”
“只要站在白线后面,朝目标丢就行了,标靶只能在讲台的范围内移动。”解释的是个当康乐股长的男孩,他又补充道:“一个水球十元。”
项朝阳乐了。“给我五个水球。”
生意上门,哪有不做的道理?康乐股长立刻把装水球的水桶提过来。
“等一下。”钱良玉冷冷出声,脑中已有应付的办法。“如果项老师想玩的话,我们得用教师特别价,一球一千块。”哼,就不信这样他还敢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