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自芳拎起他的酒壶,直接灌向自己的嘴里,然后用拳头一抹嘴。
「那拿这酒去蒸。」他近乎命令。
乐逍遥神情烦恼,往柜台那儿的娇羞人儿瞥了一眼。
「小南,过来,拿『忘功名』去蒸。」
已是打烊算帐时间,却因为体谅在此留宿的华自芳的心伤,所以不阻止不知怀着什么坏心眼的乐逍遥和他对饮,但没想到会听到他无理的发言,楚小南闻言转身就走,乐逍遥只好耸耸肩。
「她不肯哪!」他笑道,眸光追随楚小南的身影直到看不见,眼底是一抹几不可察觉的缠绵。
什么都无法思考,连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想亲眼看到心上人嫁人,才能了断恋心的华自芳自然没有注意到。
「抛青春,忘功名,离恨天,绝情地,配着酿制看看吧!」他胡言乱语,连笑都喷出酒气。
乐逍遥摇摇手指,「那怎么可以呢!上乘好酒可是快乐种子,才不会是那么绝望的事呢!抛青春,忘功名,梦鸳鸯──」
他的话语因为看见一幕而中断了。
华自芳本也没注意到,但他看见面前的酒壶被人拿走,安了个杯子就斟,不禁扬高了眸。
几乎想撕裂这人的恶念顷刻在胸口奔腾。
来人不是别人,是在婚前不得和未婚妻共处一室,于是也留宿在京醉楼的季清澄。
「我也需要喝上一杯。」季清澄淡淡地道。
看着他淡漠的饮酒,不太明显的喉头一动,胡乱想象那液体往下流经胸口,脑中便转着他的胸膛曾宿着谁……
华自芳才一言么想,胸口便痛到快要裂开。
想也没想到有一天,他和季清澄的立场会对调,换成是自己来京城观礼,以尽当年诚信。
如果可以变成季清澄,不知道会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我想变成你。」华自芳醉意翻腾,头昏眼花不能克制,放肆纵情的道。
季清澄冷冷扫了他一眼,疑心一动。
为什么?这个男子都已经绝望了,而那个男子却还不肯死心。
「我也想变成你。」他真心的说着。如果他是华自芳,那姚彩衫就不会再对他纠缠不清了吧?
华自芳趴在桌面上,突然好想笑。
他咯咯咯的笑着,差一点身子不稳就要掉下桌,乐逍遥只顾着自己逍遥,季清澄赶忙抓住了他的长臂,却没料到反被男人狠狠扣住。
几乎要折断他手腕的力量,逼得他迎视那对没有笑意,强硬直视着他的刚硬眸子。
「答应我你会对她好。」华自芳语气阴狠狠的道。
季清澄没有点头应允,只是冷冷的开口,「别用你想象中对她的好来强迫我。」
想到华自芳居然还能注意他一无准备,将自己所准备的聘礼全都送给他,就让他心头烦闷。
他不可能会亏待姚尔尔,但他无法承担华自芳心中那份对姚尔尔永无止境的疼宠。
正如同,他无法面对姚彩衫口中的寻常幸福。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想要姚尔尔,一个和姚彩衫有着血缘关联的女子。
季清澄那不愿承诺的态度,让华自芳的血气上涌,一把揪住季清澄的衣襟,但紧接着却眼前一黑,浑身一软,直直软倒趴在桌上。
季清澄冷冷回望那拿酒壶砸人,还一脸装得不知如何是好的乐逍遥。
「谢过。」
他重新落坐,也不检查手腕伤势,今夜无心品茗,他继续一口又一口地灌着酒。
乐逍遥懒得多此一举的答礼,他半倚在被砸昏的男人身上,神思缥缈,瞇起了眼。
「让他睡一觉会比让他闹一场来得好,爱得太深不是傻子,就注定会是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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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姚家爷爷、奶奶、爹、娘、姚尔尔,和姚彩衫,一共六个人全都异口同声望着大夫尖叫。
那在大过年半夜被挖来,耳朵又快被震聋的大夫,极勉强的点了点头,「没错的。」
焦躁不堪的姚彩衫紧扣着老大夫的臂膀,「再诊一次脉!」
老大夫揪着胡子,不认为有必要再诊第十一次脉,他自个儿也很惊讶,反复的号脉,最后还是做出这个诊断。
「不需要再诊,情况不会变的。」
姚彩衫松开手指,姚家众人无助的互望着,而后他们全望向说是郁结于心而晕眩过去的姚衣衣。
「喜脉……」不知是谁重复了大夫号脉的结果。
坐在床边,姚尔尔无意识地浮现一股凄怆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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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毡没遮住的一丝窗纸渐渐亮起,在脚边投入一道光线。
僵坐在阴影中的人儿,一回神,便用力地咳了起来,最后只能趴在床上喘息。
片刻后,姚尔尔抬起眸子,不偏不倚正好对上了在幽暗中闪烁的琉璃瓶,想移开眼,却发现无法动弹。
她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到自个儿的房间。
在知道姚衣衣怀上娃娃之后,她才发现原来痛苦并不只是一种感觉,而是一段被推落深渊的过程。
她怎么可以有这种感觉?那是一件值得高兴的大好事情,都怀上心爱男人的娃娃了,又何必再自我否认要那个男人娶别人,大姊终于能和水寒开花结果。
开花结果,或许就是这四个字让她痛不欲生。
预见是一回事,但真实看到又是一回事,反证自己的不足,身为残缺品,她最不可能拥有的就是开花结果。
心头刮起了大风雪,又觉内疚,她怎么可以兴起这种远超过嫉妒的情感?她应该要为大姊祝福的。
强自招回往黑暗坠落的心神,姚尔尔用力的甩头,将所有低劣的想法给抛开,起身走到姚衣衣的房间,在床边坐下,手指轻轻的拨开她的头发。
和她连在娘亲肚子里都在一起,全心全意保护她的姚衣衣,想起她的疼宠,姚尔尔不能自己地心头一柔。
不知怎么地,心头的愁苦,在看到姚衣衣不安辗转的睡容之后,突地消散,心中的毒,也被这朵睡牡丹的光芒给驱散。
可能这就是亲姊妹之间才会有的心情吧,因为比不上她而痛苦,却又因为她而柔软,看到她的好而骄傲,反反复覆,没有道理可言。
迟来但是现在确实为她开心着,虽然心底的确有一份悲哀,但她选择漠视。
在姚尔尔温柔的注视之下,姚衣衣一阵轻颤之后,如蝶翼般的眼睫动了起来,露出了迷迷糊糊的眼神。
姚尔尔的笑容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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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清醒没有几炷香的姚衣衣捂着肚子,一脸错愕,而姚尔尔则是开心的望着她,动作更是轻柔,像是在掩饰什么的逞强意味,但是无意识抚摸着肚子的女人没有发觉。
「太好了,对不对?大姊,妳怀上水寒的娃娃,这下正好顺理成章的嫁给他啊!」
姚尔尔感觉到姻缘天注定,既然大姊和水寒木已成舟,就该顺水行舟才是。
姚衣衣还没进入状况,神情疑惑,「我怀上娃了?」
姚尔尔用暖被盖紧她的身子。
她现在可不是一个人,有孕在身,得多保重,她虽然不能生娃娃,但她也为姊姊开心。
「是呀,昨儿个大夫来诊过脉,说有十成把握,若八个月后不是喜,咱们可以去拆他的招牌。」
姚衣衣仍旧不明不白。
半晌──
「这是谁的娃娃?」
这是什么问题呀!
姚尔尔推了下她的额头,「当然是水公子的娃娃啊!」那一天是她为大姊送的衣裳,什么事瞒得过她?
她运气有这么好,一次就怀上娃娃?!
姚衣衣一脸的讥笑,「不会吧?」
姚尔尔不明白姊姊为何如此不愿相信。
「难不成是逍遥哥的?」
刻意的问句换来姚衣衣一个怪表情。
姚尔尔微微一笑,「那难不成是华公子的?」
姚衣衣索性搓起全身鸡皮疙瘩。
「更不可能是季公子的。」姚尔尔自行接了这句。
「当然不是!」姚衣衣急得大喊。
大喊完后,她好像总算接受了怀上水寒骨血的事实,抱着头逸出断续的呻吟。
姚尔尔把因为激动而从姊姊身上落下的被子重新塞好。
「我要当姨了呢!」她开心的说,「这孩子和我流着相近的血脉,真没想到……只可惜我要去巴蜀了,没机会看到孩子出生。啊,我可以缝些漂亮的小衣裳差人送回来,不知道是男是女呢?好期待!」
闻言,姚衣衣缓缓的抬起头,眸里闪烁着莫名令人不安的光芒。
「是啊,这孩子是水寒的──」
姚尔尔拚命点头,近来难得红润的脸庞有了点血色,但在心头淌血的现在,她没注意到姚衣衣的眼神里在算计着什么。
「大姊终于愿意承认了!」
这是喜事,观音菩萨不是没长眼的,还是护佑了桩好姻缘。
姚衣衣微微一笑,笑得轻、笑得淡、笑得柔,却笑得让人觉得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