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皮破肉绽的血口子用层层纱布绷带包扎好後,医生才在处理其他零零碎碎的小伤痕时,不经意的问了一句,「伤得这麽重,是谁动的手?你们又是从哪里找到他的?」八成是不良少年械斗,医生暗忖。
三人不约而同的仰头一望,害得医生也跟著抬起脑袋,心中则纳闷不已,奇怪?这破旧泛黄的天花板有什麽好看,怎麽他们都看得那麽专注?
尽管整件事的情况十分诡异,但三人却很有默契地三缄其口。
而现在,充当护士的琥珀正熟练地拆掉旧的绷带,重新替他上药,石榴玉也很热心的帮着拿东西,在她旁边像个小陀螺似的转呀转个不停。
「好了!」总算大功告成,琥珀拎起急救箱准备放回去,收工了。
「我可以留下来照顾他。」石榴玉自告奋勇,就是不肯错过可以亲近这名大帅哥的机会。
琥珀岂会不懂石榴玉的心思。
毕竟,少女情怀总是诗呀!
琥珀淡淡地一笑,留下石榴玉在房内,迳自准备下楼开店。
富她从店里那幅「报福音的天使」画像擦身而过时,突然,她若有所思的缓下了脚步。
画像中大天使加百列那头金色的头发在晕昏的灯光下,竟骤然变成黑亮亮的色泽。
「妈的!」甩了甩头,琥珀硬是排除心中那份怪异的联想,她告诉自己,若再这样胡思乱想下去,只是替自己找烦恼罢了。
她绝不会对自己承认,就在刚刚那麽短短的一瞬间,她竟将那名陌生男子的脸容和加百列的肖像混合成一体了。
她心想,她一定是眼睛花了!
一定是这样。
※ ※ ※ ※ ※
这是一间设备新颖、医师品质高水平的医院。
在一间偌大的VIP病房中,躺著一名骨瘦如柴的老太太,她已经病入膏肓了,在她的身边摆了一堆供给她呼吸活命的先进医疗器材,浓厚的药味充斥在整间房间内。
「奶奶,你今天有没有觉得舒服些?」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轻轻敲了门进来,後面跟著一名双手捧著插满向日葵花瓶的妇人。浪漫 一生 制作
这名妇人的气质和她斯文温吞的丈夫迥异,在她那双美艳的丹凤眼里,流转出精悍的锐光。
「嗯……」老太太勉强睁开眼,原本想向孙子及孙媳妇回以微笑,但是,却只能无力地扯动一下嘴角罢了。
「你们……找到那丫头了吗?」老太太颤巍巍的问。
「还没有。」张万千在床边坐下,握住老太太瘦弱且冰凉的手,心中感到十分愧疚。他深深觉得自己对不住这个从小照顾他、关怀他又指导他的长辈。
然而,他的妻子白珍珠却丝毫不这麽觉得。
她故作娴淑的把花摆在几面上,整弄著花的外观,实则竖起耳朵,既紧张又期待的聆听老太太与她丈夫的一言一语。
「好久了,我已经有十年没有见到那孩子了!」老太太想著想著,不禁涕泗纵横。「我知道……我错了……我当初错了……错了啊……」
老变态!白珍珠真想放声反驳。
错了?怎麽会错了呢?白珍珠不满的心底暗骂。
当初该更早一点把那个小妓女给赶出家门才对,干嘛到现在又来反悔?真是人一老,思绪都变笨了。
「你放心,奶奶。」张万千也忍不住跟著掉泪了。「我一定会把她找回来的,一定……」他叠声保证著。
找啊、找啊!你们去找啊!当初那名小妓女如今不知道窝到哪个地洞里去了,此刻她一定是烂死在阴沟中发臭啦!哈哈哈哈……白珍珠得意地在心中想像著。
「阿千哪!我希望找回那孩子後,你将公司的股票分一半给她,并且好好照顾她的生活,替我多疼疼她……」
什麽?!白珍珠闻言差点咆哮出声,却硬是咬住舌头憋了下来。
这个死老太婆到底在胡说些什麽啊?
好不容易探完病,退出病房,白珍珠立即不悦地向丈夫炮轰。
「那个死老……奶奶是怎麽了嘛?事情隔了这麽久,那个小……」白珍珠硬是将「妓女」二字改了口,「小孩不知道会在哪里?也许她已经不在台湾也说不一定啊!」
「我知道。」张万千一心浸沉在自己的哀伤中,好半晌才消化妻子对他的抱怨。「但是,这是奶奶的心愿哪!我不能装作不闻不问的,唉!我也希望愈快找到那孩子愈好,这样可以了却奶奶的一桩心愿。」
好个屁!白珍珠这下子真的控制不住她那张尖酸刻薄的嘴了。
「我看,那孩子八成又回头去做她的老本行了,啧!她根本就是天生的贱骨头,就像她妈妈--」
「啪!」张万千毫不犹豫的甩了她一个巴掌,他的力道之大,让白珍珠一边的脸颊马上肿了起来。
他是个好好先生没错,向来什麽都能忍,连他这位他一点也不爱的妻子对他不时做的人身攻击都不予理会,但只有一件事,他说什麽都不会忍,那就是他人任意对他这辈子永远的心上人所做的恶意谩骂。
白珍珠痛得直咬牙根,却不敢再多说。
只因她非常明白,男人与女人的体力天生就有差距,尽管张万千向来表现出斯文的一面,但是,他若动起怒,自己终究是打不过他的。
所以,她不会花费这种徒劳无功的力气和他起肢体冲突的。
刚才的事……就罢了,都怪她一时情绪失控。
女人最大的本钱就是忍,而她已经奉行了二十多年,不差这一刻,她犯不著去触怒他。
其实,白珍珠一直都知道张万千始终都在找寻那个小妓女的下落,而她这辈子绝对不会让他如愿以偿的。
※ ※ ※ ※ ※
「你醒啦?」
他迷迷糊糊的眸视那张惊喜交加的脸,奇怪!这不是上回他所见到的那张冷艳清丽的小脸啊!
他下意识的动了动手臂,一股锐利的痛楚立即麻痹了全身,他被疼痛牵动地猛抽一口冷气,咬牙忍著让那阵痛楚过去。
「你是外国人吗?你的眼睛好漂亮呢!对了,我叫石榴玉,你呢?」少女吱吱喳喳提出了成打的问题,他根本找不到空档插话。
「也许我应该跟你讲英文才对,等等,让我想想应该怎麽说,HEllo? How are you?」她继续用各种她记得的英文片语,想与他沟通。
「小石榴,我想先请你帮我把他扶坐起来,让他喝点水後,再来回答你的问题。」
一只柔软的手有力的支架起他另一边没有受伤的肩膀,想试著将他那高大强壮的躯体扶起来,伴著这股如春日流泉般慵懒的女性嗓音後,另一张女性的脸庞也出现在他的面前。
是的,就是她!他第一次见到的女子,她看来成熟妩媚;而且眉宇间充满著轻柔的忧郁,却又似乎不想让他人发现地以娇气及不在乎的神情试图掩饰。
「来!喝水。」石榴玉求好心切,将水杯倒得满满的,想以最快的速度替帅哥解渴,不料,却一不小心泼湿了他的前胸及他覆盖的被单。
「哎呀!糟了。」她惊呼一声,连忙慌乱地四下找面纸或乾毛巾以掩饰她的笨手笨脚。
琥珀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温和的替她找台阶下。
「小石榴,你还是去替我请医生再过来一趟吧!他说过,如果人清醒了,他要再来看看的。」
「哦,好啊、好啊!」为了逃开这尴尬的现场,石榴玉一接到特赦令,便如旋风般的冲出房间。
琥珀则从浴室拿出毛巾,轻柔地替他拭去自胸膛滑下的水珠。
哦!如果这不是毛巾而是她的唇舌……
停止!她她她……究竟在想什麽呀?!她不禁暗骂自己的胡思乱想。
匆匆打住动作,琥珀飞快地抑下从颈窝冒上来的滚烫红晕。
「来!先喝点水。」为了压抑住自己不该有的「有色」念头,琥珀急忙将倒得半满的水杯凑到他的嘴边。
她半跪在他的面前,一方面是为了方便用手臂在他身後有个著力点可以支撑,一方面又忍不住为他长而浓的黑睫及闪著星光钻芒的眼眸怦然心跳。
「呼--」喝了一杯又一杯,当第三杯清凉的白开水全数灌下腹后,他这才餍足地觉得原先乾涩的感觉消逝无踪,也为此快乐地绽出一抹笑容。
琥珀真个儿是看傻了眼,拿在手中的杯子也差点掉落地上。
天哪!他那抹笑容中饱含著愉悦及满足,好似无忧也无愁,就像普天之下从此将会一片太平、万事如意、年年行大运似的……哦!简单的说,那是她这一生中所见过最真、最满足的笑容,是让人一看便打从心底想跟著微笑的笑容,是比最纯真的婴孩还无邪的笑容!
她……差一点就跟著笑了起来呢!
不过,幸好她没有,不然岂不是真的符合「起笑」那句话了吗?
「你听得懂我在说什麽吗?」琥珀刻意在他面前缓缓的张合著口,心中不禁感到一阵忐忑,不会吧?难道真要跟他讲英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