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从她口中吐出的话,一句句,在她耳畔回响。
宝儿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很希望自己可以忘了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其实还有许多,她早已经想不起来了,只隐约记得都是些很伤人的话,寻常人听到都承受不住的,更何况他那么一个骄傲自负的男孩。
她从来不晓得自己的舌头可以那么毒,说出来的话可以那么辛辣。
如果谁对自己说了那些话,她肯定也会恨对方一辈子的,一辈子都忘不了。
所以她不能怪他还记得,更不能怪他因此而恨她怨她。
她不该说那些话的。
可是她,不得不说;不得不伤害他。
因为他,必须讨厌她,他不能喜欢她,绝对不能……
「对不起。」宝儿对着新月,喃喃地说。
这句话,该对他说的,可惜他并不想听,她只好对着温柔的月亮说。
「我真的很抱歉,真的,真的很对不起。」她低语,嗓音哑哑的,有些控制不住的哽咽。
身后忽然响起几声狗吠,跟着,一只精神饱满的牧羊犬冲向她,在她脚边磨蹭。
她眨回泪水,蹲下身,跟狗狗玩耍。
「这是小可爱?」徐松翰低沈的嗓音扬起。
她没回头,依然逗着狗狗玩。「不是的,这是小可爱的儿子,叫小狐狸。小可爱也已经去世了,跟姊姊差不多时候走的。」
那年春天,她同时失去姊姊跟最疼爱的狗狗……
「妳一定很伤心。」
宝儿一怔。是她听错了吗?为什么她觉得徐松翰的声音似乎有些沙哑?他为她感到难过吗?
但,不可能吧?他那么恨她,又怎会同情她……
宝儿正恍惚出神时,秦母端着水果盘来到院子里。「松翰,宝儿,吃水果。」
「谢谢伯母。」徐松翰挑起一片苹果,对秦母微笑。
「对了,松翰,你要不要留下来住一晚?」秦母热心地问他。
「不用了,伯母。」徐松翰回绝她的好意。「我马上得赶回去。」
「这样啊。那宝儿呢?」
「我坐夜车回去。」
「坐什么夜车啊?」秦母皱眉瞪女儿。「松翰不是开车来的吗?叫他顺道送妳回台北不就得了?」
叫他送她?那怎么行?
宝儿吓一跳,连忙起身摇手。「没关系的,妈,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别麻烦人家。」
「这有什么麻烦的?你们都认识几年了,又不是陌生人。」秦母奇怪女儿的见外,转向徐松翰,笑问:「松翰,你不介意送宝儿一程吧?」
两秒的静默。
秦母或许没察觉到异样,宝儿可是完全感受到了徐松翰的迟疑。但最后,他显然还是决定在秦母面前保持风度,淡淡一笑。
「没问题。」
第6章(1)
超尴尬。
跟一个冷淡的男人锁在一个车厢里,原来是这样一种僵硬的氛围,想找话来说嘛,明知对方不想理妳,跟着沈默嘛,又觉得情绪纷乱,怎样也定不下心来。
宝儿不知如何是好。
她只有个念头──赶快下车!
「呃,我看你送我到火车站就好了,我自己坐车──」
「我答应过伯母平安把妳送回台北的。」徐松翰冷冷打断她。
「没关系,我妈她不会知道的──」
「妳的意思是要我打破自己的承诺吗?」他转过头来,严峻地瞥她一眼。她顿时愣住。
「我会送妳回台北。」他厉声重复,颇有此话题到此为止,不必多谈的意味。宝儿暗自叹息。
既然这样,她只好面对现实,强打起精神,熬过接下来度日如年的几个小时了。
她默默地看车窗外,默默数着一辆辆经过的各色轿车。
徐松翰打开音响,听音乐。
啊,是M.C. Hammer!宝儿惊奇地听着音响传出的饶舌歌。以前她就觉得徐松翰品味很怪,居然喜欢听这种快节奏、也不知道在念些什么的黑人歌曲,没想到现在还是一样。
对音乐的品味,他倒是一点也没变。
宝儿侧过眼,偷偷地觑他。
他没发现她在看他,抿着嘴唇,直视前方。
看着他那俊美又冷冽的脸部线条,她心一动。「我觉得很奇怪。」轻轻地开口。
他一动也不动,没表情。
她知道他一定听见了,继续说:「我记得你以前对电影没什么兴趣的,还常常笑我为戏剧疯狂,怎么现在会变成一家电影公司的老板了?」
他没答话,下巴抽动一下。
「你爸爸应该有很多其他事业吧?我听说他在日本生意做很大的,开了好几家饭店跟餐厅,还投资很多上市公司。」
「没想到妳的消息倒挺灵通。」他讥讽地撇唇。
「你一定不知道,从前几天你出现开始,就成为八卦的主题了吧?片场里每个人都在传,连八卦杂志都在捕风捉影。」
「八卦杂志?」他挑眉。
「他们把你们父子俩描写成传奇人物了,说你在日本娱乐圈很有影响力,说你爸爸──」宝儿蓦地顿住。
「说我爸怎样?」
「这个嘛,呃……」
「怎么不说了?妳不是一向最多话的吗?」他嘲弄她。
她瞪他,一股气涌上来。「他们说你爸本来是黑道大哥,后来才漂白投资正当生意的。」
「是又怎样?」
「什么?」宝儿怔住。
她以为他听了肯定会生气,至少也会极力否认的,没料到竟然只是这样淡淡地承认?
「如果真是这样,妳打算跟日本警方告密吗?」他闲闲地逗她。「我可不晓得他们会不会理一个外国人。」
「我才……才不会那么无聊呢!」她胸口窒闷。「就算你爸真的是……黑道,也不关我的事。」
「妳知道就好。」
对话又卡住了。宝儿好懊恼,为什么她要提起这么敏感的话题呢?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说的对,她是不识相。
她咬住唇,不悦自己的失言。
她不说话,反倒是徐松翰幽幽扬声。「既然妳那么不客气,打探我爸的背景,那我也有话想问妳。」
她一愣。他居然主动问她话?「什么事?」
「我听田蜜说,妳之所以会到她身边当助理,是因为妳以前闯了个很大的祸,是她救了妳。」
宝儿闻言,身子僵住,脸色发白。
田蜜……都告诉他了?可恶!她干么那么多嘴?
胸口一波波情绪的浪,激动地起伏,宝儿紧紧拽住座椅边缘,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徐松翰察觉到她不安的心情,转过头来,深深看她一眼。
「听说,妳曾经拿刀子差点刺伤一个电影制片?」虽然看出她不愿提起这件往事,他还是提了。
她倔强地咬住牙关,一声不吭。
「田蜜说幸好她刚好经过,阻止了妳。那个制片很生气,坚持要告妳,是田蜜好说歹说替妳求情,他才肯放过妳。」
「……」
「为什么做那种事?」他逼问。
「你管不着。」她阴郁地瞪他一眼。
「无缘无故,妳不会想拿刀子刺人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说别问了!」她怒了,瞪视他的明眸烧起火。「就像你说的,无缘无故,我的确不会拿刀子砍人,是我不想告诉你为什么,可以吗?我不想再提起那件事,而且那也不关你的事!」
他沈默两秒。「我知道了。」
她无助地看着他的侧面。他生气了吗?她方才尖锐的话语刺痛他了吗?
她彷徨地绞着手。「你自己说的,我们不是朋友,既然不是,你又何必管我的事呢?」
他凛着下巴。
气氛又再度沈寂,冷冷的,足以让一个人从头到脚都结冻。
宝儿咬着牙,一时不知所措,想再说些好话,却拉不下脸,只能跟他一样,端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她偷觑他拿起耳机,戴在耳边。
「哪一位……田蜜啊,有事吗?」
是田蜜!
宝儿胸口一震,愣愣地听着身旁的男人跟自己的老板说话,不由自主地揣测着他们对话的内容。
似乎是田蜜热情地邀请他参加一场社交宴会,而据说一向讨厌在公开场合露脸的他,竟然很认真地考虑着。
「……好吧,看在妳面子上,我去。」
他答应了。宝儿心一沈。
「明天见。」徐松翰挂断电话,取下耳机。
她看着他,情感终究违背了理智的命令,涩涩地开口。「我以为你很讨厌在公开场合露面。」
「谁说的?」他冷嗤。
「你真的要陪田蜜去参加宴会?」她追问,话一出口,便想咬下自己的舌头。
老天!听听她问话的口气,简直像个充满醋意的妒妇嘛。
他却像没听出来,只是转过头,很冷很淡地扫她一眼──
「不关妳的事。」
*
四月的台湾娱乐圈,很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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