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从夏一直很喜欢身为女生的自己。
化妆,衣服,鞋子,香水,包包,可爱的首饰,这世界为女生打造了太多娱乐元素,永远有东西可以提升她的心情指数——但即使是这样,还是有想要变成男人的时候,例如:生理期。
呜,真的痛死人啦。
抱着抱枕窝在深蓝色沙发上,生理痛加上腰伤未愈,除了按遥控器,完全不想多动一下。
这叫前后夹攻吧,唉唉,好痛,呜呜呜,每个月的这种时间,她就忍不住会想,好希望自己是男人,宁愿当兵出操爬壕沟,也不想生理痛……
“怎么缩在这边?”
听到贺明人的声音,从夏稍微挪动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声音有气无力。
“刚刚而已。”将西装外套跟公事包往旁边的沙发一放,在她旁边蹲下来,大手抚摸上她的额头,“不舒服?”
“嗯。”
“生理期?”
从夏一呆,“你怎么会连这个都知道?”
我连你左边屁股上有三颗痣都知道,贺明人想。
“这还用说吗?我们认识这么久。”尽量轻松的语气,“你心情不好的时候逛逛百货公司或者唱片行都会开心,除了生理期我想不出有什么可以让你露出这么痛苦又哀怨的表情。”
完美的说法让窝在沙发上的小女子从鼻子发出一个表示认同的单音。
猜得出来她一定没吃晚餐,于是贺明人走到厨房,从柜子中取出可可粉跟糖,三分钟后,一杯热可可已经出现在从夏面前。
“喝点热的,肚子会舒服点。”
“谢谢。”
“要我扶你坐前面一点吗?”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她捧着杯子喝了一口,然后抬起头看着他,眼中掠过一丝复杂。
微妙的熟悉感。
那个瞬间,贺明人几乎以为眼前的是爱着他,也记得他的那个朱从夏——但只是瞬间而已,十分之一秒的念头。
经过这一个月来的朝夕相处,他对从夏失忆这件事情已经从半信半疑,到现在完全深信不疑。
她的记忆是真的完全重组了,如果只是纯粹戏弄,没有人可以假装得这么彻底,一丝破绽都不露——她自己去希腊自助旅行,她老了要在温哥华定居,她想要在赌城结婚。
那些他们共有的,与一起计画的,都变成她一个人的,对于朋友身分的他,她记得很清楚,但对于情人身分的他,她什么都想不起,矛盾的时候,她可以自行排列出合理的顺序与说法,甚至举证来加强自己的立足点。
因为他们现在是“跟兄妹没什么两样的青梅竹马”,所以从出院到现在,从夏不曾给过他任何温柔,但是刚才那一眼……从夏以前最勾引他的就是眼神。
为了掩饰瞬间的动摇,贺明人故做轻松的说:“本少爷的手艺不错吧?”她以前最爱喝他泡的可可,记忆可以改变,但味觉却不会。
面对他的问话,从夏只是笑。
“怎么不讲话?爱上我了吗?”
“你少臭美。”一口气喝掉半杯,从夏露出满意的表情,“只是奇怪,你人这么好,女朋友怎么会离开你。”
“啊?”又来了?
“我说,你人这么好,女朋友怎么会离开你。”
贺明人皱眉,“你听谁说的?”
从夏捧着杯子,一脸无辜,“你自己说的咩,美娴说你太忙了,没时间陪她,考虑过后决定分手。”
美娴是谁啊?
算了,他现在已经研发出一套跟她讲话的方法,她说美娴跟他分手是吧,没关系,就当他前任女友叫美娴。
大原则不变,小地方改改就可以。
“你记错了,是我跟美娴提分手的。”
在她身边坐下,揽过小小的身体,轻轻的替她按摩腰部,要顺着一定的方向推移,不能太轻,也不能太重,要很温柔,很温柔——他知道她的生理期一定是腰酸脚肿肚子痛,每次看她卷在被子里,都会希望能替她痛。
从夏趴在他大腿上,声音好奇,“交往得好好的,干么不继续?是她变差,还是你喜欢上别人?”
“都没有。”
“当我三岁小孩啊,会有人无缘无故分手?”
“我没骗你……怎么说啊,不是她不好,我也没有喜欢上别人,只是在一起太久了,你知道的……在一起很久……会有种无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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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从夏的一切了如指掌,反之亦然。
他们已经神奇到一起下厨时,她“啊”一声,他会自然递过一枝葱,或者一根量匙,一个碗,命中率达百分之九十五,莫佳旋曾经说过看他们煮菜很恐怖,因为他们一起做事情的配合准确度就像排练过一般。
所以……
从夏没有什么不好,他们也一度考虑过要结婚,只是当下没有付诸行动之后,某种心情逐渐冷却,然后今年开始,他渐渐会去想,难道这辈子都要跟同一个女生在一起吗?
婴儿从夏,豆蔻从夏,少女从夏,记者从夏。
他甚至都还可以想起小时候两人一起午睡,五岁的从夏尿床后,哭着问他要怎么办的样子。
三十岁的他,记忆里几乎都是同一张脸,没来由的感到退却,所以他那天才会问她,我们分手好不好?
她还是很可爱,还是他喜欢的那种样子,只是太久了……他希望有一些留白的空间,不是谁的问题,是他们认识得太早了,时间把应该有的感动都渐渐磨光,他才会觉得应该到此为上。
对于他的突然,从夏虽然惊讶,但也没说什么——没有哭,没有问,只是回答“知道了”,然后从包包拿出钥匙还给他,说在彼此家中的东西用寄的就好,也不用再见面了。
分手确立。
只是人生的意外总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当时的贺明人真的以为彼此不会再见面,谁料到才两个月的时间,他会在自家客厅替她按摩生理痛的腰,然后还要跟她解释分手原因。
奇怪的是,当时干脆无比的他,在同居不相爱的此刻,好像认识了一个全新的她一样。
原来她是这个样子的。
被总编的爱将挖苦,打哈哈带过,突然转换的环境,努力适应,很多时候她总是说“我可以”,他不知道那是真的可以,还是自我催眠的可以,不是情人的角度后,她的模样似乎更加鲜明。
她的好强与独立,都让他于心不忍。
不自觉的放慢了按摩的速度,“如果我们是三四年前才认识的话,也许情况会完全不同。”
“所以基本上来说,是因为认识太久了,所以失去了新鲜感,因为失去了新鲜感,所以感情就变成了重量。”
贺明人点点头,“大概是吧。”
“原来是这样,你不讲我还怎么样都没想到呢。”从夏的声音有着好奇心被满足后的轻松,“如果当时是告诉美娴,暂时分开一下,或者各自出国度个假,说不定不用分手呢。”
“你这么介意这件事情干么?”
“只是觉得可惜而已。”从夏扭了扭身体,“你看,我长到二十六岁了,生活很辛苦,工作很累,所以常常想,如果身边有个人多好,如果有人可以撒撒娇,可能我就不会这样累了,可是缘分这种事情又没个一定的,我有时候会怕,万一就真的这样到老了没人要怎么办,我不想要每天自己一个人吃早餐,休假时只能待在家里看电视。”
唔——他前一阵子就是这样啊。
高兴的事情不知道要打电话给谁,工作上有心烦的事情也没地方抒发,每天早餐都是外卖,午餐外卖,晚餐,还是外卖。
好看的电影自己去,看完之后闷闷的想,好像也没多特别。
“朱从夏。”
“嗯?”
“你真的要去德国跟那个运动员见面?”
“对啊。”听到这个,从夏的心情明显好了起来,声音中有着一抹喜悦,“我今天下午才跟他通过电话,他说很期待跟我见面呢,而且已经订好餐厅了,不用练球的时候也可以陪我去附近走走。”
“不去不行吗?”
他知道自己这种行为真的很烂很低级,不过他就是不希望她去德国见那个什么华裔足球员。
他这几天查了资料,那个叫许捷的家伙根本就是个花花公子,去欧洲发展才三年,已经换了一打的女朋友,也曾有过脚踏两条船的纪录,私生活乱到一个不行,这样的人,他可不信只是想见个面吃个饭这样简单。
“为什么不去,许捷有人才,有钱财,现在又没有女朋友,重点是他对我很有意思,大好机会,别人求还求不来呢。”
“有什么好求的,那家伙明明就是个大色狼。”
从夏噗的一笑,“你真不纯洁。”
“不是我不纯洁,是你太小看男人。”轻拍了她的后腰一下,“这世界绝对没有男人愿意替女人做义工的懂吗?顺手帮忙都不见得愿意,特地花时间更不可能,就算表面上保持君子,但内心一定会有其他的想法,你以为他真的就是等你过去采访吃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