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有情,妹有意,即便只是短短的一夜时间,他们之间的感情仍是急速增温。
确定两心互属的甜蜜,让人觉得就连空气里的味道都起了变化,没了兽味,没了潮气,怎么嗅都只嗅得到甜得腻人的气息,唇角也快乐地往上弯了一整夜,脑袋晕陶陶的,有种始终踏不着实地的感觉。
原来这就是爱,让人只想傻笑,只想谈情,只想深情拥抱对方。
在他的要求下,铃铛学会了主动吻他并且甜笑说爱。
她还在他的胁迫下,半开玩笑半正经地娇喊了他几声「乐郎」,听得他血脉偾张、口干舌燥,外头风雨不小,洞里却是春光明媚,他们身陷在爱情的国度里,眼里只看得见彼此,心也是。
他甚至还想到了与她生儿育女,与她天长地久、地老天荒,永不分离。
她也说好喜欢他带给她的安全感,说只要能偎在他身边她就觉得安心。
最后她像个撒娇的孩子窝在他怀里,环抱着他的手臂酣然入睡,而他却是好半天无法闭上眼睛,因为贪看她那睡着时犹如稚童一般,天真纯洁的美丽容颜。
他忍不住将睡熟的她环抱得死紧,仍有些无法相信在经过漫长二十年的追寻之后,他竟能真真实实地将她给拥在怀里……
真真实实?!
好生讽刺!
她骗了他,他想和她谈论未来,并困惑地问她开那间小栈的原由,她却推说明儿个的事明儿个再想,原来她是打算在将他哄睡了后,好偷偷离去。
想到这里,乐无欢将眼神投向那根木头,心里陡然生起想要毁天灭地的冲动。
他捉着木头奔出洞外,外头风雨早已停歇,日光正艳,恰是一片飞湍耀日的江畔风景,他举高木头想将它扔进江里,这才看见上头还刻了字。
小鬼!(我还是宁可这样喊你),原谅我的不辞而别,请你别再为了寻找一颗不值得的铃铛,而白耗了青春岁月。
你的未来一切美好,我却不适合你。
欠你的宝玉我会想办法。
但有关于我的一切,请你忘记!
乐无欢愕然地看完了铃铛的留言,如果刚才他的愤怒是百分之百,那么现在就是百分之千万了。
该死!
她怎能如此潇洒地──其实是残忍──要他在经过昨夜的两心互许后,把她忘掉?
难道这就是人与妖精之间的分别?
妖精擅长作戏,因为她要面对的是百年,甚至是千年的岁月,其中会有太多段插曲是不值得一哂的,所以早已习惯了说抛就抛,说忘就忘?
乐无欢愤怒地再度高举木头,却是半天也抛不出去。
最后他喟然叹气的放低手,先将刻了字的树皮剥除下来后,才将圆木抛进滚滚江浪里。
即便再恨再气,再无法原谅她的不告而别,但这毕竟是她留给他的第一封,或许也是最后一封的书信,他丢舍不下。
无论如何也丢舍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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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铛果真是下定决心要离开他的。
当乐无欢赶至蔡氏小栈时,除了一间被烧得残破的屋子外,他只看到一群神色慌张的食客,没有她,也没有她的两立师姊。
「糟糕!这栈子怎么说没就没了呢?还被烧成了这副德行。」
「就是说呀!这下怎么办?吃不到卤五杂了,心头虚得发慌。」
「我也是的呀!这下子该怎么办才好?」
「店烧了不打紧,只要老板还在就好……说到这儿,我才想起压根不记得这间店的老板是生得啥模样,而只记得卤五杂。」
「是个老头儿。」有人这样说。
「不!」摇头的是个年纪轻轻、脸上有刀疤的男子。
「不!是个少妇!」
「不不不……你听我说,明明就是个老婆婆的。」
在纷纷扰扰争辩声不断中,乐无欢面色灰白地悄悄离开了。
铃铛走了,看得出来是铁了心要和他断得干净的,所以她一点线索也没有留下。
怪的是他从未吃过她做的卤五杂,却也同那些老饕一样,生出一种心头虚得发慌的感觉。
他不由自主地伸掌按向心口,想要确定他的心是否仍在,虽然他能真真实实地感受到它的跳动,但那种荒谬的念头就是挥散不去,好像他的心让人给偷走了。
让一个有着银铃笑声、善于画皮术的千面女娃给偷走了。
他的心,不见了。
在由江边急奔回小栈的这一路上,他的情绪已从愤怒气恼转为不安恐惧,现在则是变得空虚无依。
如果这是一局最新登场的「捉鬼」游戏,如果她真是铁了心要避开他的,那么就算是再花个二十年时间,他也没那本事将她给找出来的。
绝望。
这是此时乐无欢脑海中,浮现出的唯一念头。
乐无欢伤心的离开,连住了一个月的树窝都没打算上去看,或是带走那些他陆续增添的日用必需品如衣物等。
所以他并没有看到就在树窝上,有个抱着他穿过的衣裳放在鼻下嗅着他的气息,泪水不听使唤一滴滴淌落在衣上的少女,正伤心地目送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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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仆奔相走告,人人欢欣鼓舞,因为离家一个多月,音讯全无的乐家大少爷终于回来了。
「大少爷!」几个管事连同乐无欢的贴身小厮,亲亲热热地上前喊他。
「乐大哥!」是在武举宴后未归,寄宿在乐府的飒枫堡二小姐枫月澄,蹦跳过来嘻笑招呼。
「无欢哥!」是温柔端雅,即便性子内向,却因为终于见到他,而难掩兴奋神采的飒枫堡大小姐枫月明。
「世侄!」是笑脸呵呵,打小便将他视作乘龙快婿的飒枫堡堡主枫万里。
「欢儿!」是乐家夫人,乐无欢的母亲。
「逆子!」是满脸肃然,听下人说儿子回来了,快步踱出大厅,想听他怎么解释当日的不告而别,以及离家多日无消无息原因的乐家老爷乐仗义。
一关接着一关,人人都喊了他,可不论是谁喊的,乐无欢脸上的表情都没变过。
冰冷、漠然、封闭、乖戾,他连父母都没打声招呼,视而不见地穿越过朝他笑咪咪打招呼的人群,直直地往自个儿院落行去。
「这逆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没听见他枫世伯及月明、月澄在喊他吗?」
若非乐夫人及枫万里一人死拉住一边,气得像头猛虎的乐仗义早已飞奔过去,给这独生子一阵痛打了。
这孩子对于自家人的不理不睬他尚可原谅,因为知道儿子打小就话少兼冷性,没理就算了,但枫堡主和两位枫家小姐可是外人,因为担心他的安危这才在乐府里停留这么久的。
现在见他没事归来,人家是真心诚意地为他开心,他大少爷却连声招呼也没打,跩得二五八万,让他怎能不以教子无方而感到羞恼?
「老乐!你总是这个样子,一冒起火来就失了理智……」枫万里边拦人边劝解,「世侄才刚进门,肯定是旅途劳顿,身心疲惫,你干嘛非挑在这时节和他呕气?」
「是那不肖子在同我呕气吧?」乐仗义气得火冒三丈。「那日他明明人都已经到天香楼了,却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就走,扔下我这当老子的得去面对一场少了主角的武举宴,编想理由替他向大家道歉,好不容易他终于认得路回来了,居然给我摆那种死人脸色?连你和两位世侄女的叫唤都不理不睬,这不是明摆着是想要气死他老子吗?」
「乐伯伯,您快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划不来的……」枫月明凑过来,美眸含忧,小手轻拍着乐仗义的胸口,「我爹说得对,无欢哥才刚进门,是咱们不对,不该全都挤在这里,一个接一个地来烦他的。」
「这样就嫌烦?那还了得?!」
乐仗义瞪大眼,不耐烦地拨开几个人陆续拦住他的手。
「我现在就去跟他把话说清楚,他已经二十七,不是个孩子了,多少人在他这时候早已儿女成群,哪像他这样动不动就耍脾气的?月明,妳放心!乐伯伯偏理不偏私,我先跟妳说好了,将来你们婚后他若敢再这样蛮不讲理,妳可要跟乐伯伯说一声,让我来骂醒他,别只一意地维护他,把他给宠上天了。」
一句「婚后」染红了枫月明粉颊,她不自在地退开一步,愣瞧着乐家夫妇往乐无欢居住的院落走去,准备去教训儿子。
「唉!新郎倌总算回来了,这场喜酒咱们可等得真久。」枫月澄瞧着乐家二老身影,翻翻白眼低低嘟囔。
「月明哪,妳乐伯伯这回看来是真的动气了,爹想等他好好骂过无欢后,你们的好事就应该不远了。」枫万里满脸欣慰,点头笑语。
枫月明却没作声,眼神径是愣傻地盯着乐仗义夫妇俩的背影。
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无法像爹及二妹那样对此事感到乐观,因为方才乐无欢的表情让她很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