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来到海边,招呼萧蔚湘下车,汤汤雷将车子停妥之后,走下了沙滩,看着脱下鞋袜,赤脚走进海里的萧蔚湘。
海风强劲,将她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盖去了大部分的脸庞,掩去她的表情,广大的海水却吸纳不了她的情绪。
他知道,只要她的心情不好,她总是一个人静静地远离人群,而他向来只作壁上观,不去涉足她需要孤独的世界。只是这次……他恐怕无法克制自己袖手旁观。
“蔚湘,别再往前走了,你的长裤已经湿到小腿了。”汤雷跟海风大声对抗。
萧蔚湘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的话,站在原地不动,然而一波一波、接连不断的浪潮依旧侵袭着她。
担心她会出意外的汤雷见状况不对,决定还是一起陪她下海,他除去鞋袜,快步的走进海水,到达她的身边。
“蔚湘,你……你哭了?”他愕然了。
原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的萧蔚湘在发现被窥破秘密后,她慌乱的倒退几步。
“没有,我这只是……只是眼睛浸到海水了。”
是啊!夹杂着湿润水气的海风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跑进她的眼底,所以流出来的味道也是咸的。
偏偏汤雷不识相,非要点破:“海水在你的脚下,你又一直站着,怎么会跑进眼里吧?”
“唔……也不完全是海水啦!你看风这么大,我的头发又被吹得这么乱,刚刚不小心打到眼睛,很疼的。”而蔚湘又掰了个理由,前后矛盾。
“傻瓜,谁叫你不整理整理的?”汤雷心血来潮,遂主动的替她拨开散乱在面前的头发,露出她白皙姣好的脸蛋,还有那一双被泪水浸过而显得格外晶亮的眸子。
意识到这距离过于靠近、这举动过于亲呢,萧蔚湘脸蛋忽然热腾腾的,她整个人还陷在一股深沉的情绪当中,一下又要转换至另一情境,一时平衡不过来,慌忙的想要逃开,重心一时不稳,整个人跌坐到海里,浪潮趁机偷袭!
“蔚湘!”汤雷又惊又慌,他拉起全身湿答答的她。“你怎么了?”
“没……没事。”
“上岸,你全身都湿了。”汤雷不容她多言,拉着她走到岸上,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
“哈啾!”她立刻遭到报应。
“感冒了?”汤雷声音沉了下来,仿佛在他面前的是个不听爸爸讲话的小女孩,他威严的道:“走,我马上送你回去。”
“不行啦!我这样回去会被我爸骂,等身上干了再说。”
“你哟!真是自找麻烦。”汤雷见她全身湿漉漉的,现下又没有毛巾,灵机一动,将自己的T恤脱下,仅着汗衫,拿到她面前道:“先擦干头发吧!”
没料到他会有此举动,萧蔚湘愣住了。
“怎么不拿,嫌脏吗?”汤雷疑问。
“不……不是。”一把抢过他的T恤,萧蔚湘低头一个劲的猛擦头发,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鼻头一俊,眼神扑簌簌的掉了下来,再也无所隐瞒。
汤雷偏偏不视好歹,他蹲了下来,直截了当的道:
“你哭了。”不是疑问句,乃是肯定句。
萧蔚湘倔强的不想让他知道她的心情,咬着下唇不让脆弱再继续暴露,汤雷的一句话却如同惊爆轰天雷,炸得她无所遁形
“在担心哲文吗?我知道你喜欢他,但是别让自己太难过好吗?”
萧蔚湘倏然抬起头来,乱糟糟的头发底下是双充满惊愕的眸子,一张小嘴因过度讶异而微笑,半晌阉不起来。
说是太羞赧,那不是又太矫作,不管她说不说,她的表情都给了十足的答案。“你胡说什么?”她直觉的否认,想保护自己。
“喜欢一个人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也不必否认,反正……沈小浓都告诉我了。”汤雷不担心萧蔚湘知道后会杀了她,她不会这么做的。
萧蔚湘极端恼怒起来,那是她的秘密啊!她的稳私就三言两语地被好朋友当八卦宣扬,她的心事全都像贴在公布栏里的公告,任人指指点点。
“我叫她不要说出去的。”她火大起来。
“那又有什么关系,我们是朋友啊!何况我们还是那么多年的邻居,你怕什么?”汤雷俨然一副大哥哥的口吻自居,他向来习惯这样的。
奈何她就是不惯把心事说出口——属于少女梦幻的心事,那是极端柔软、敏感、纤细的,憧憬浪漫的心理只有女孩于才懂,所以她只告诉了沈小浓,没想到那个臭家伙!
“这是我私人的事。”她恼了。
“你以为不说就没人知道吗?纸是包不住火的。”
“你现在是怎么样?想要告诉我爸爸啊?”萧蔚湘烦躁起来。有担忧操心的郁烦,被窥破心事的闷躁,一时间,她憎恨起这世上所有的人来,好希望他们都消失掉!
“我告诉你爸爸做什么?我只是……只是希望你不要太难过,振作一点。”汤雷鼓励着,却不自觉地从眼中泄漏出心事。
他干嘛?萧蔚湘被他看得全身不对劲,他的关心与安慰对她来说,只会使她更难堪。他可不可以……停止那要命的同情眼光?
“我才不会虐待自己!可是……”萧蔚湘的情绪已被他带动不少,可是一触及核心时,堆砌的坚强又塌了下来。“你……你明明知道哲文有心脏病,为什么不早一点跟我讲呢?你看他现在躺在医院,而我们却……什么都不能作,束手无策。早知道他有心脏病,我也不会……我也不会……”她停顿下来,她的语气有对自己极明显的怨怼,她感到自己是间接将徐哲文推向受刑台的刽子手。
汤雷企图不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他的眼神望向海的尽头,如此一来,她也同样看不到他眸底的心事。
“知道又怎么样?哲文他小时候身体就不好,是不争的事实,我也没必要大肆宣扬。而且……”他已分不清是同情自己,这是怜悯徐哲文,那同样令人不好过。
“那时候的哲文因为体弱,小朋友都不愿意跟他一起玩,实在也不需要去强调吧?那时候的他,只有我会陪他一起上学、放学,不让他成为别人嘲弄的对象都来不及了,哪还会在他的敏感时刻挑起话题呢?”
萧蔚湘渐渐了解徐哲文那隐然与世隔绝的态度从何而来?心地善良的他,大概不愿偏激地去掠夺友谊吧?汤雷的在乎,想必给了他心灵上极大的安慰。
只听到汤雷继续说道:“有关哲文的病情,我也是从他的家人口中片段得知,以他的状况能够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长大已经很好了,又怎么能冀望他和常人无异呢?所以他的家人对他格外爱护,但又不愿剥削他正常成长的机会,所以才会将他送到学校来。”
“那不是常常要担心受怕?”
汤雷将视线收了回来。
“总是得承受呀!为了他好。”他淡漠的回一句。
就像她现在一样?为徐哲文的病情担心,为他的病情牵挂,深怕那潜伏在他体内,如同不安定的炸弹会随时爆破!
萧蔚湘不晓得他的家人是怎么熬过这些年的?
她忽然闪过一个很自私的念头,如果她事先知道徐哲文的状况的话,知道他那犹如风中残烛、岌岌可危的病情,她还会……放任自己的感情吗?而这种永远没有解答。因为时光不可能倒退,由她再一次选择。
“那……目前他会怎么样?”她以问一个很虚无的问题。
“不晓得,看他的命了。”他不会给她虚无的希望。
潮水疾疾地到来,又徐徐地退去,来的时候带了混浊的黄沙与贝壳,走的时间载走了沙面上的痕迹。
希望与绝望,自始自终是交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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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电图上的线条不如期待中平稳而有规律的跳动,它时高时低、时上时下,偶尔还显现短暂的直线,及众人彷徨难安的心情。手臂上注射的药剂缓缓流入体内,随着血液到达全身,注入的不只是点滴,还有每一分希望。
苍白的睡容、急促的呼吸,还有不断自额际渗出的细小汗珠,都难使人的心情安定下来。
蓦然,闭阉的双眸陡然睁开,惊惧的眸子四处搜索着。
突如其来的细微声响震动了临窗远眺的徐哲文,将她自冥思中拉了回来。
“哲文,你醒过来啦?”她俯冲到他面前。“哲文?”徐新薇见他的眸子直直的看着自己,试探性的再问一次。
见他的视线茫然且无助,但又倔强的不肯闭上眼睛,徐新薇心里焦急会有变化,连忙要去叫医生过来。
“……姐姐。”他终于干涩的吐出声音。
“哲文,太好了,你总算是真的醒过来了。”徐新薇一阵狂喜。
“我……醒过来了?”
“是啊!”
“喔……”可是胸口还是闷的紧,不是剧烈的痛楚,而是一种令人喘不过气的闷疼,紧紧盘据着他的胸腔与肋骨。如果苏醒与梦境都令人不快,那还有什么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