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们看不出来,阿腾他是个极会隐藏伤痛的人。河豚和我不同,我和阿腾……」
「我们看得出来,阿腾和你是老朋友兼老情人,如果我们再不赶紧制止,搞不好很快你们就会旧情复燃。」常茵直接讥讽她。 「大陶算什么?因为关心你的脚伤,他推掉好几笔生意,搭今晚的飞机回台北。你有没有替他设想过?有没有考虑他的感受?你们的婚礼到底还举不举行?你究竟想置他于何地?」常茵咄咄逼人。
何旖旎努力听进常茵的数落,心里一阵糟乱,眼底一片泫然。
是啊!和阿腾相处的这十天,她竟鲜少想到大陶。
哦!这算不算是一种精神上的「出轨」?心理上的「叛情」?
何旖旎心惊的想着,但她同时他洞悉了一件事,她不能丢下……无法放下现在的阿腾。
「两三天,只要再给我三天的时间,我会成为大陶心目中最完美的新娘,我……」她捂着嘴哽咽着。
何旖旎真的不一样了!以前的她十分坚强,从不轻易哭泣,这个叶腾究竟有什么魔力?才短短十来天,就把何旖旎一向倔强独立,从不轻易向人表露自己弱点,不轻易懈下尊严与傲气的个性一古脑儿的消去。
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两个好朋友都不觉的摇头低叹。
「咳,别哭了,小旖,我能了解,我和常茵都能了解。」钟珍贴心的拥抱她,轻拍她的背。是的,只要曾经历过爱情的人,有谁能不了解这种煎熬呢?
就连常茵这么天性乐观豁达的人,都不免在经历爱情的是非对错之后,变得谨慎异常,当然,这也正是她时时在鞭策提醒何旖旎的原因。可是,照现况看来,她的警告丝毫起不了作用,而何旖旎泫然涕泣的样子,又教她心软得不忍苛责了。 「唉!好了,算了,小旖,不要再哭了,大陶那边我们会再帮你应付一下,至于婚礼的事,我们会拜托杰洛尽量帮忙,你也不必操心了,不过,总不能叫我们帮你试穿婚纱和拍结婚照吧?」常茵苦笑。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与何明屯的叫唤声。
「麻烦你们先代我向大陶道歉!」她离开钟珍的拥抱,轻轻说着:「三天后……我一定回去,给大陶一个完整的交代,并且……努力做个快乐的新娘。」
拎起背包,再朝两位挚友点点头,她匆匆走出门主。
钟珍和常茵自送她消失,掉回头,两人相视苦笑。
「我早说过,同情早晚会同情出问题来的。」常茵莫可奈何的摇头。 「你听她最后说的那句话,好像她根本不在乎即将拥有的幸福,但大家却都在逼迫她接受一样。」
「相信爱情,即使它替你带来了悲哀,也要相信爱情。」钟珍感慨的说着。
「你在咕哝什么啊?」
「泰戈尔的诗句。」钟珍说。
「唉!是啊!假使我是在爱上杰洛之前就遇见叶腾,或许我也会和小旖一样。毕竟像叶腾这样的人--英俊又性格,除了遁世气质又加上些磊落……咳!是女人的杀手哪!」常茵极老实的说。
钟珍为她的形容噗哧一笑,继之面容一肃。 「虽然只是短暂相处,但是,我的确可以感受到叶腾的某些改变。多年前和他交手,他蠢动毛躁,但现在的他,沉稳之中还包含着某种教人感觉放心的宁静气质。可是就算叶腾有教人放心的特质,我还是很不放心让小旖再和他独处这三天。」
「你不放心什么?」钟珍笑睨了常茵一眼。 「又不是要你去和叶剩独处三天,何况还有何明屯等人在,我想,叶腾和何旖旎不会有太多独处的机会。」
「说的也是,小旖和叶腾要是会怎样早就怎样了,还要等这三天?!」常茵突然变得乐观。
钟珍也点着头,但她内心另有隐忧--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向陶健方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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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旖旎没有来机场接机!
陶健方的表情有明显的失望,但随即又想起她腿伤未愈。
钟珍和柏常茵倒是令人惊讶的出现在机场的入境口,她们正朝他热烈的挥手。
走向入境室前,唐依娜开口了。 「你好像很受欢迎喔,」她面无表情的嘲弄。
陶健方睨了她一狠。 「不要让我误以为你在嫉妒!」
「情妇连自欺的情绪都不应该有了,更何况是嫉妒。」
「天!你还是那么冷。」大陶说。和其他女人比起来,唐依娜真的很缺乏温度,除了左床上。
「我有温暖的理由吗?」透过那只过大的镜框,她扬起老是低垂,让人错觉她过分温驯谦卑的眉睫。
他错愕于她眼底突然泛起的叛逆与泪意,他想探询其间的涵意,但她很快又恢复淡漠与谦卑。
「我想,为了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我还是往另一边走吧!反正这种不正常的关系,终究还是得结束!」她低喃,头也回的往另一个五向走去。
大陶直觉的循着她的脚步跟上几步,可柏常茵和钟珍的呼叫唤住他,很快的,他抛开纷乱的思绪走向她们,毕竟,唐依娜只是个过客,而他还有更美好的期待--他心爱的何旖旎!
想到这里,他的脚步不觉轻快起来。
第九章
在往台北的车上,阿腾相当的沉默。
他死忠兼换帖的兄弟何明屯权充司机,将他和何旖旎送到医院见他父亲。
沿途,他详尽的向阿腾报告他父亲的现况。
原来,何明屯是从一个弟兄那里得知阿腾父亲病危的消息,肝癌末期,从发病到现在不过两个月的时间。
「叶老大最后的心愿,是见儿子一面。」何明屯转述邵位道上兄弟的话。
赶到台北时,阿腾果然只夹得及见他父亲最后一面。
这一生只见识过一次死亡--母亲病故的何旖旎,再次窥见一个牛命如流星般瞬间逝去。
「阿腾,爸爸很高兴你愿意来送我这一程……」形容枯槁、气若游丝的老人,紧握着儿子和他以为可能是儿媳妇的何旖旎不放。 「阿腾,爸爸小求你原谅……但 假使你愿意,请记着我死的样子,并试着……试着忘记我生的方式……」
说出这段话的只是一个缠绵病榻、渴望亲情的父亲,根本不像一个逞凶斗狠的黑社会老大。说完那些话,他颤抖的手再次紧握两人的手,他的力道不大,却是用尽最后的力量,之后,他的手坠落床上,断了气。
当何旖旎和何明屯看着那些围在床沿的几名黑道人士放声恸哭时,阿腾脸上竟一点表情也没有。
他是瞎了,但没有聋、没有哑,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只是表情近乎忧郁的捏紧拐杖站着。
也许他忘记该怎么哭泣了!何旖旎甚至有点气愤他的冷静绝情,直到她看见他额上猛暴的青筋,她才晓得他正在极力克制哀伤。
何旖旎原期待他会因悲伤而狂乱,因愤怒而咆哮,但他冷漠的平静更教人心痛,更令人不安,她不晓得他为何要如此冷酷的压抑所有的感情?
葬礼和火化仪式雨天后便举行了,如阿腾父亲的遗愿,来如尘、归似土,他不要铺张,只要简单。
而葬礼也真的出乎她意料之外,没有一大唯身穿黑西装的黑道人物出现,葬礼隆重却朴实。
丧礼现场,一名律师转交了一些东西给阿腾,其中包括一个牛皮纸袋。何旖旎相当好奇信的内容,但阿腾用手拿着,并没有拆开的意愿。
丧礼过后的那个下午,一直很义气的陪伴阿腾身旁的何明屯决意再权充一次司机,送阿腾回绿屋。
「腾嫂……对不起,何小姐,你想回去了吗?我顺便送你一程,」老是改不掉对何旖旎的称呼,何明屯略显尴尬。
何旖旎侧头凝视两三天来一直呆滞得像个木头人的阿腾,突然浮上了悬心的感觉。他需要放松,可是他却像只想紧紧抓住这扭曲的命运与突来的遗憾,直到蜡炬成灰心成石。
这一刻,何旖旎再次迈不开步伐了。
屈指一算,距她和常茵、钟珍约定的时间大约还有二十四小时,她决定自己对阿腾还有另一项义务,即使不能伴他走过漫漫一生,但至少必须说服他走出命运的阴影。
「河豚,我陪阿腾回绿屋,他这样子,我不放心。」她没有惊扰阿腾正沉溺的思绪,她小小声的对何明屯说。
何明屯失是错愕,继之眼眶泛红的朝她直点头,无声道谢。何明屯对阿腾那份挚然的关切,也今何旖旎红起了眼眶。其实,有时候仔细想想,老天爷是公平的。她今阿腾在亲情上有所欠缺,但却在友情上获得弥补。
回绿屋的沿途,阿腾还是不言不语,甚至不吃不喝。
送他们回到绿屋后,何明屯借口有事先走了,何旖旎看着扬尘而去的汽车,明知道何明屯想多留一些时间让阿腾和她独处,可是她又有点畏缩了,她恐怕光凭自己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助他走出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