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轻轻抚弄著她昏迷的小脸,东伯男维持那个帮她扇扇子的动作许久。
“好了。”他忽然抱著她慢慢起身,转身看向客栈老板和伙计的眼神,又变回那个忧郁多情的公子。
“在下就先带著舍妹离开,你们只要按照这个药方抓药给那些人敷上,之后就可以全部送到官府去。”接著又自言自语道:“应该能得些赏银吧!”
只见老板和伙计早已跳了起来,浑然不似刚才的胆怯模样。
伙计笑嘻嘻地叫著他给东伯男起的绰号,“冬瓜放心,风三的手下办事绝对牢靠,不过你怀里的小娘子打算怎么办?不去换银子了?”明明说好了抓住魔女分银子的,难道他想独吞?
他哼了一声,“风三还欠我二十万两呢,他敢说什么?你这个前太子也好意思跟我抢钱?”
随即又问那个恭敬垂手而立的老板,“你说你的主子敢说什么?”
原本想出手擒住段微澜邀功,却被东伯男横插一脚破坏,客栈老板不是很情愿地拱手道:“风少说了,一切由公子作主。”
风三是东伯男和伙计的生死之交,也是和朝廷对立的反叛军首领。此次他们设下圈套抓段微澜,也是为风三筹措买粮草的钱。不过现下看来,这笔银子要为朝廷省下来了。
东伯男垂下眼睑,仔细看著昏迷中显得安详且楚楚可怜的小脸,有些漫不经心的说:“找个人易容成段微澜的样子,然后带去领赏,在他们发现是假的之前,先行劫走那二十万两银子,至于劫不劫得下就和我无关了。”
话语一落,他便抱著怀中人儿微微欠身,算是和好友告别。
“我要去和微澜妹妹增进感情,先告辞了。”说完,就抱著她上了那辆招摇的马车,慢慢消失在依旧酷热的艳阳中。
看著马车的背影,表情奇怪的伙计蓦然大笑,“冬瓜有你的,到底是风三那只狐狸的朋友。”看来风三朋友中最忠厚的,就是自己这个老实人了。
“殿、殿小二公子,”老板迟疑的问道:“这样妥当吗?东公子会不会有危险呐?”
没错,这个伙计名字就叫殿小二,不过大部分的人都直接叫他伙计,但出于对他原本身分的尊敬,老板还是很恭敬的在心里把称呼做了区分。
殿小二微微一笑,“你忘记他是谁了?如果他会有危险,天下就没有一个人能活下去了。”
因为那个外表如孔雀般浮夸的人,实际上一点也不简单。
第2章(1)
窄小的屋子一直都是阴暗的,一名瘦弱的小女孩瑟缩在角落,眼前正叉著腰的娘,拿著蘸水的鞭子狠狠瞪视她。
“小婊子,现在别给我装圣女!你才多大就会勾搭人了,是不是想要抢我的位置?你这个野种!到底是娼门出生的,一辈子都是做娼的命!”
说完又是一个鞭子结实地打在她的肩上。火辣辣的疼痛不断蔓延全身,但是她连喊痛的力气都没有。
这个不停用鞭子抽自己的人是她的亲娘,一个曾经艳冠群芳的妓女。据说她一生中最大的错误就是生下了她,本以为那个男人会看在她腹中骨肉的份上而赎她出去从良,可是没人能证明这个孩子的身分,因为她是妓女,妓女是没有贞操的,所以她生下的孩子注定成为野种。
身材走样又攀不上富贵,她的娘亲从此只能自己开个小妓户接客,可是一旦有不如意,她就成了一切罪恶的根源,打骂还是小事,最可怕的是那些客人们的贪婪眼神。虽然她只有七岁,却已长得颇为标致,已经有不少客人在预定采摘这颗青涩的嫩果。
鞭子不停地抽打,她习惯性用左肩挡著,因为那里已经麻木得感觉不到痛楚。忽然,鞭子的抽打停止了,她睁开眼睛,看到娘亲正一脸贪婪地看向窗外。
“啧啧,你看那个婊子带个野种下嫁,还能过这样的好日子。那个小野种也七岁了吧,为什么她的命能这么好?”
看来管家的四夫人又带著女儿坐马车经过了,据说那个四夫人也是娼门出身,下嫁的时候腹中已有了孩子,但她却格外备受宠爱。
马车顿时停住,门外传来小孩子的稚嫩言语,“娘亲,那个姨姨为什么要看著我们?”
一个温柔的女音随之响起,“姨姨是看柔柔长得可爱,所以才会一直看的。”
“真的吗?那我比娘亲还可爱吗?”细声细气的童音甚是欣喜地问。
一道少年的声音传来,“柔柔真是不害臊,你哪有四娘好看,好了,别赖著不走,马车挡住人家的道了。”
马车行驶的声音又将响起,门内的小小身影忽然萌生一股怨恨。为什么同样才七岁,同样是妓女的孩子,待遇却是如此不同?
她瞧见娘亲涣散的眼神看了过来,心中知道接下来又是一顿迁怒的抽打。真好笑,娘嫉妒著那个管家的四夫人,而她则妒忌著那个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管柔柔。
“救我啊!”忽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她奋力冲出门去。
霍然乍现的阳光让她头晕了下,浑身遍布的鞭痕让行人都不由得抽了口冷气,可是身后娘亲的鞭子也马上追出来。
“死丫头,你想跑哪儿去?!”毒辣的鞭子又开始狠狠往她身上抽。
疼痛瞬间在左肩蔓延开来,迅速传向四肢百骸。可是奇怪,为什么这次不再麻木了?为什么她可以感觉到痛苦?
“疼,好疼啊……”段微澜不安的扭动身子,梦里梦外左肩似乎都同时在承受著椎心刺骨的疼痛。
“啊!”她蓦然坐起身,但呈现在眼前的竟是一片耀眼绚烂,而且斑斓的色彩还在动?!
这是哪儿?好像是一辆马车的内部。脑海里的空白只维持了一会儿,很快地,她便想起那只“孔雀”是如何以卑鄙的手段迷昏自己。
“那个禽兽!”咬牙低咒一声畜生,段微澜伸手摸向腰间的佩剑,不料一抓成空,左肩的刺痛也更加抽疼起来。
“咳咳!”在她身后坐著的东伯男努力想吸引美女的注意,“段姑娘,其实我是以忧郁的眼神和绝代的风度……”所以不是什么禽兽之类的动物,这一点他很坚持。
拉拉杂杂的话还未说完,她回首看见那只“孔雀”就先劈出一掌,不料却被他轻松躲过,反而换她一脸茫然。
她的武功呢?段微澜震惊的看著自己的手。明明已用尽十成功力,怎么会如此的软弱无力?!
看出她的心思,东伯男热心的解释,“其实是这样的,你的左肩旧伤太深,于是我用了一种很奇特的伤药替你疗伤,可是一个不小心忘记你中的迷香其实不适合这种药,于是我就用了这个……嗯,还有这个……嗯,这个好像也用了吧……”
他掏出一堆奇奇怪怪的药瓶子,一边解释一边现宝般的展示著。
在段微澜阴晴不定的神色中,他最后叹息道:“辛苦死我了!最后呢,你所有用药不慎激出来的毒都被我解了,很开心吧?只是一个不小心,你的功力就这样没了,是不是很神奇?”
神奇?!是很神奇,神奇到想把他砍成肉泥!她咬牙看著自己微露出的香肩。这个混蛋不但毁了她的功力,还毁了她的清誉!
找不到武器,她伸手拔下头上的金钗,用力刺向东伯男,打定主意和他同归于尽,没想到却被他手中那把金灿灿的扇子给拦下,还顺手点了她的穴道。
“嗯嗯,看来左肩恢复得不错,只是带著这么重的旧伤,这些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他拿扇子挑开她刚刚才遮住的肩头,审视著自己已处理好的伤口。“我也顺便帮你全身都上了除去疤痕的生肌水……别这么震惊!我不会找你要钱的。”
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他体贴地帮忽然喘得很厉害的俏佳人扇风。“不必太感动,我既然把你当成妹子,自然会做好一个大哥的本分来照顾你。”
段微澜只觉得呼吸不顺。她身上的旧疤痕甚多,其中有不少是在难以启齿的地方,这个男人难道……难道真的全部上药了?
他忽然一脸惊讶的望著她,“你这样看我是因为有话要对我说吗?如果是感激的话就免了,我这个人一向很低调。”
低调?!她勉强把愤怒的眼神从他身上移开,转而看向这个色彩刺眼得让人头晕的马车,以及眼前男人一身颇具温度和“疯度”的打扮,如果再加上他手里那把灿烂的扇子,实在很难看出到底哪里“低调”了。
闭上眼睛,她告诉自己千万别动气,毕竟磨练了那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如何应付这一类的登徒子吗?
当她再睁开双眼时,已是一脸和气。朱唇微启,双目盈盈看著他,宛如一副有事好商量的样子。
东伯男笑咪咪地看了她一会,忽然正色换上满是忧郁的神情,轻声地问:“微澜妹妹,你是不是有难言之隐啊?没关系,我给你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