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是一串小跑步离去的声音,看来那个女子终是伤心地走了。
段微澜倚在门上,她的手紧紧抓住门框,混乱的脑子消化不了刚才听到的消息──他接近自己难道是别有目的?
门轻轻的开了,东伯男走了进来。他的刘海显得有些凌乱,仿佛被人烦躁地抓过一般,在看到她看自己的奇异目光时,不禁苦笑了一下。
“你都听到了吧,其实她都是说给你听的。”
她寒著脸没有理会他,迳自开始收拾东西。
他连忙上前拉住她,哀求道:“澜澜,你听我解释啊!”
用力甩开他的手,她面无表情地说:“东公子,小女子自觉配不上您,还请您自重。”
他立刻发觉大事不妙,“你别生气啊,澜澜,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我……”
丢下手中的行李,她盯著他厉声责问:“你倒是说说你哪里不是故意的?想不到我林清音聪明一世,如今却被人算计得这么彻底。”
东伯男先是默然以对,片刻后又笑了起来,“澜澜果然还是在意我的。”
她再也忍受不了,气得抓起包袱立刻向门外走去,却又忽然听到他充满压抑的话语。
“曾经,我爱上了我四姨娘,当时我爹要我离家想清楚后再回去,说是我若能确定心意,便不会阻拦,但等我回来的时候,整个庄园都被大火烧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个人生还,包括她。”
段微澜停住脚步,震惊地回头,他的脸低低的,看不见任何表情。
她只是静静地走过来坐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他还是平静地陈述著,“她一辈子都没做出一件出格的事,父母把她卖入青楼她也忍了,而且一有机会就送钱回家,被我父亲娶回门,受到其他姨娘排挤也不反抗,只说是自己出身不好……”
她忽然觉得手脚有些冰凉。难怪东伯男会缠住她,原来她和那个死去的女人是一样的出身。
愣了半天没听到东伯男接下来说了些什么,只是在他问她问题时,机械化的点著头。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忽然一声惊喜的欢呼,让她猛地回过神,却看见东伯男眼睛发亮地望著她,脸上哪还有什么哀戚和痛苦。
“你……我……”她竟然有些口吃。
只见他欢喜地抱住她,“我明白我明白的,澜澜现在只是不好意思,没关系,我知道你的心意就好。”
段微澜呆若木鸡地任凭他抱著。这节奏也跳得太快了吧?他刚才不是还很伤感地诉说自己痛苦的过去吗?为什么现在却变成这个模样?
终于,她开始用力挣扎,同时一边叫嚷,“我答应什么了?你松……手!”她被勒得快要窒息了。
他笑得甜蜜的拉住她的衣角,“你答应为了安慰我受伤的心灵,所以要和我双宿双飞啊!”
自己刚才糊里糊涂的答应他这个了吗?看著他笑得贱贱的样子,她用力扯回衣角。早该知道的,这男人根本没有情绪低落的神经,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怜悯。
她好没气地拿起包袱,打算在自己被他搞疯前迅速离开。
“澜澜、澜澜!”
偌大的别院里,只有竹涛阵阵。段微澜就著铺洒月光的长廊快步走向院门口,身后则跟著阴魂不散的东伯男。
“澜澜,都是我不好,你若是真的不喜欢这里,也等明早天亮后我们一起上路啊!”他扯著她的衣摆,小声地求饶,仿佛她只是个闹脾气的妻子。
她用力的甩了两下没甩开他,当下气恼地问道:“你到底能不能对我说一句实话?”
他忙不迭地站好,慎重地点头,“可以!”
既然已经打算重新开始,不如一切断得干干净净,所以她打定主意地咬了咬唇,正色问他,“你到底为什么跟著我?”
他也一脸正经地回答,“当然是因为我喜欢澜澜喽!”接著表情一垮,“澜澜现在可以跟我回去了吗?”伸手作势就要抓她。
她倏地躲开他的手,含泪大声道:“东伯男!我不是什么出身高贵的女子,也不是百依百顺的小家碧玉,你不要总是对我这样嘻皮笑脸的!我只是要一个……”她忽然闭上了嘴,剩下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这下有些呆了,看著她不断流淌的眼泪,显得无措。
“你……你……”
第7章(2)
长廊外忽然传来一声低笑,“你们俩真是可爱的一对,看来杜妹妹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
笑声之后,一个女人挑著孤灯走出来。段微澜僵硬的止住泪水,知道这个在一旁看戏的女人就是钱夫人。
钱夫人用锦袖掩口看著东伯男难得一见的羞赧。
“东郎怕是习惯了和我们这些姊妹们打太极,所以忘了怎么给心爱的女人安全感了,这样怎么能让微澜妹妹接受你呢?”
他马上恢复了平日的风流,浅浅地笑道:“钱姊姊倒是好雅致,不知道在此赏月多久了?”和她自然寒暄著,大手倒是一直拉著段微澜紧紧不放。
两个女人目光同时被那交缠的手所吸引。钱夫人眼中闪烁的幽黯光芒,在月光下更显得深不可测;段微澜则带著些许害羞,轻轻挣扎了下却挣脱不开。
“看来我倒是多事了,”钱夫人优雅地提著灯笼走近,经过东伯男的时候顿了下,又瞄了他们的手一眼,嘴角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东郎,我记得你说过女人都是要宠的,可别再害微澜妹妹哭了。”
东伯男立刻回答,“我一定会对微澜妹妹忠贞不二的。”
她静静凝视一会心中思慕男人的脸,终于又迈开脚步,只是幽幽的话语瞬间在空气中晕开,“东郎告诉我们想要什么就必须去争取,却没告诉我们争取不到又该如何,原来可悲的女人一辈子都是可悲的……”
段微澜看著她的背影,再次想甩开东伯男的手,却在看到他凝重的脸色时忍下动作。
好不容易他动了一下,却是拉起她的手,脸上已恢复嘻皮笑脸的模样,“澜澜不用伤心,我说了我会跟澜澜一辈子就是一辈子,任何人都不能介入我们,明日我就带澜澜去一个极好的地方,再不管这些俗事。”
她看著他慢慢把自己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地吻了下,像是烙下印记般地宣誓著。“我们一定不会错过此生的。”
咽喉像是被梗住了一样,她一时竟然说不出话,但此刻破云而出的月光却照在她的脸上,映出一朵美如水色的微笑。
一对璧人手拉著手慢慢穿过长廊回房去,偶尔有几声轻轻的对话传来。
“是钱夫人找来那些女人的?”
“嗯。”
“也是她要那个杜夫人专门来说给我听的?”
“嗯。”
“看来她真的很喜欢你。”
“嗯。嗯?!可是她喜欢我没我喜欢你多啊!”
“你的话一向都很难让人相信!”
啪的一下关门声,东伯男一脸哀怨地盯著紧闭的房门。唉!想一举遛入佳人门中,看来是不太可能了。
*
她一直觉得自己心机叵测,原来和真正的高手还是有段很大的差距。
段微澜坐在东伯男那辆骚包到极点的马车上,看著他和钱夫人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的离情依依。那些女人也在一夜之间彻底消失,看来这个钱夫人果然和东伯男一样,是个道行很深的厉害人物,栽在他俩手上,她也觉得没什么好丢人的。
“东郎,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钱夫人已显老态的脸上带著少女的企盼,但身后段微澜如刀似剑的目光,却让东伯男背脊狂冒冷汗。
“钱姊姊,此去一别,不知又要何时才能再见,姊姊还是要好好保重自己,按照我教你的方法尽量让自己快乐,小弟在天边也会……”瞄瞄杀气腾腾的佳人,连忙小声说:“也会记得姊姊对小弟的一片姊弟之情。”姊弟两字念得倒是既清晰又大声。
钱夫人也跟著看向段微澜,口气酸酸地说:“到底还是嫩菜好吃,像我这样人老珠黄的,早是路边的野菜了,唉!姊姊不求你日夜惦记,但偶尔喝茶的时候,想到姊姊为你泡的茶就够了。”
东伯男陪笑著上了马车,才刚坐稳,马车随即呼啸而去,他也不敢抱怨,老实的缩在角落,可怜兮兮的看著驾车的人儿。
“澜澜,你别这么看著我,我的心会跳得很快……”其实是被吓的。
她毛骨悚然地打量著他,十分恶毒地问:“你到底哪点值得她倾心?”
东伯男被打击得习惯,不由分说地抱住她,笑嘻嘻的道:“这些澜澜不是最清楚的吗?”
“……”很想啐他一口,却不知为何只顾著脸红。
最后,她忍不住迟疑地看向他,“她……没事吧?”
他闻言淡淡一笑。这小女人越来越心软了,也让他越来越爱不释手,之前还怀疑自己有受虐倾向,看来是多余的。
只见他迅速且严肃地回答,“你别担心她,她嘴上说舍不得我,但其实是个很会为自己找快乐的女人,平日交往的男人并不比我差,当然要像我这般完美是不可能的!”说完,还不忘倚著马车车厢,摆出完美的姿势对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