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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是不相信?”

  不知何时,他居然靠了过来,一张被刘海遮去了大半的脸,几乎要跟她贴在一起。

  段微澜轻轻侧了下脸,不著痕迹地闪避他有意无意的亲匿举动。现在的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想尽快养好身体,过去的事她也无力回天,但至少让她有力气去看看那个让她恨了那么多年的娘,她想知道没了她以后,那个女人是不是真能活得快乐一些……

  东伯男没有随著她的闪躲继续逼近,只是收起手里的扇子,抚著下巴沉思了片刻,才又靠近她的耳朵小声问道:“你在想什么?是不是被我感动了?当时我下水救你的姿势很帅哦!”

  他亲自下水?她诧异的盯著他,眉头轻轻皱起。真是糟糕!又被他救了一次,不知他这次又想要怎么邀功了。

  “你若是要我报答你,那就快把要求说出来,不必在这里拐弯抹角。”

  只见他慢条斯理的坐回桌边,一边帮她倒出鸡汤,一边哀怨地说:“微澜妹妹真是不理解我的心,我从没想过要你报答我什么,只不过是希望你能记住一句话而已。”

  “什么话?”

  “女人天生就是该被宠的。”说完,鸡汤已端在她的面前。

  段微澜看著鸡汤许久不开口。这种以各式滋补药材炖出的鸡汤是回春城特有的风味,因为当年名震天下的管回春相当爱惜自己的妻妾们,为了那个出身青楼,身体十分虚弱的四夫人,他特别研究出一道药膳,后来传遍了整个回春城。

  想不到离开这里十年后,喝到的第一碗鸡汤,居然是他端给她的。

  “你不喝吗?”东伯男一脸期待地问。

  她苦涩地叹息著。物是人非呀!当年那些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四夫人,已经和管家所有人一起消失在那场大火中,那个被称作阳光少女的管柔柔,也和欧阳墨林浪迹天涯去了。

  最后还留下的人只剩她,一个声名狼藉的失败者。

  “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她有些疲倦地躺下,故意背对著他。

  东伯男看了看鸡汤,眼中闪过些什么,迳自帮她吹凉,“你喝了它再睡吧。”

  她倏地翻身坐起,看著鸡汤半晌迟迟不肯接过,后来又像是决定了些什么,端过鸡汤一口气喝下,把空碗递给他后,随即躺下背对著他假装入睡。

  此时,身后传来东伯男听不出情绪的声音,“怎么了,想起什么往事吗?”

  段微澜默默流著泪,忽然很想说些什么,懊恼的话语便直接脱口而出,“当年我被欧阳落梅从妓院带走的前一天晚上,娘亲给我煮了一碗鸡汤,可惜……”这个男人似乎总是能触动她心里最柔软的部分。

  当时的她为了自己能顺利逃出地狱而欣喜,看著娘浑浊的双眼,倨傲地打翻了鸡汤。

  “我现在是梅园的林二小姐,将来是梅园的女主人,你这个下贱的妓女,现在想讨好我已经没用了!”

  那日走得风光,更走得自信,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征服欧阳墨林,也一定可以征服梅园。

  她不再是妓女的贱种了,她是林二小姐,永远的林二小姐。

  而刚烈的她突然很想知道,当时的鸡汤是不是像现在一样的好喝。

  看著她微微颤抖的背影,他沉默良久,然后轻轻走出房门,看著院子里的竹林静默不语,丝毫没注意到钱夫人早倚在长廊的栏杆边浅笑睇著他。

  “怎么了,觉得她很可怜?”

  笑了下,东伯男走到她身旁,回头看著段微澜房间的窗口。

  “钱姊姊倒是第一次对一个女人如此青睐。”之前他也带过几个女人来过这个别院,但那些女人却连院门都进不来。

  钱夫人伸手轻点了下他的脸,凉凉地笑道:“还不是因为知道你的心全都向著她,我若是赶她走,只怕再也看不到你了。”

  他微微侧脸躲过她的手指,正要开口,却看见她失落地苦笑,“还是这样,若不是亲眼所见,我还以为天下再也没有一个女人能碰你的脸。”

  自从她遇到东伯男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个男人可以给女人安慰,却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入幕之宾。

  东伯男有些迷惑地摸了下自己的脸,因为连他都没发现自己有这个忌讳。

  钱夫人看他恍神的样子,幽幽惨笑地转身离去。

  长廊外,月隐星现。

  第6章(1)

  “微澜妹妹,你看这水中的人是不是如鸳鸯一般?”东伯男指著水中两人的倒影,笑嘻嘻的询问。

  段微澜好没气地看了一眼,觉得他真是个疯子,而且还是很自恋的那种。

  他们住的地方是钱府的别院,临水是临水,可惜临的是悬崖下的水。院外三面都是一望无际的竹海,只有一面是靠近悬崖,悬崖下就是差点害段微澜香消玉殒的软江。

  前些日子,她养病无聊时,随手翻看一本诗集,看到里面形容情人如鸳鸯的美句,不禁想起欧阳墨林和管柔柔,心里微叹他俩才是真正的生死鸳鸯,只是不晓得他们现在如何了?

  偏巧这叹息刚好被东伯男看到,这下他不知从哪端来一个彩釉盆,盆底绘著鸳鸯戏水,他当献宝似的拿给她看,说是要营造出和书中一样的气氛。

  她不耐地把脸盆拨到一边,心情烦躁的下床走到窗边,踌躇了下才回首问道:“当日除了我,你们还有见到其他人吗?”

  那天船上有那么多人,即使他们不是她亲手所杀,但的确是因她而死,她不能不担心。

  他正掏出个月牙梳子对著彩釉盆慢慢梳理长发,听到她的问话,不免好奇地侧头看她,刘海下的双眸似乎闪著光芒,“你在不安吗?我以为你……”

  据说江湖第一魔女一向狠毒,即便他知道她并不是真正的十恶不赦,但印象中的她,也不是个会在乎他人性命的人。

  段微澜局促不安地坐下。他怎么会懂?即使她什么都不在意,但即将回到自己的故里,去看那些看著她长大的人,实在不希望自己的名声败坏得如此彻底,毕竟当年她可是带著一定要出人头地的决心离开。

  “罢了,反正我本来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她泄气地看向窗外,强烈的阳光透过窗外竹林洒落下来,显得温柔而安静,微风吹来,空气中充满竹叶的清冽和潮湿的味道。

  点点光亮中的段微澜,其实脆弱得如同当年那个八岁的孩子。

  同在阳光中的东伯男悠闲地梳著刘海,唇边却带著一丝微笑。她回到回春城之后,好像越来越像个孩子了。

  *

  街道依旧是从前的样子,不过多了些青苔,少了点人烟。甚至当年差点淹死她的水缸,还是静静地搁在原来的位置,不过缸底却破了,再也不会有孩子困在里面挣扎呼喊。

  段微澜慢慢的走在街道上,脸上戴的依旧是东伯男帮她做的面具。本来他也想跟来的,但是她却警告他,要不换上平凡的衣服、做平凡的打扮,要不就老实的待在她的视线之外,否则别怪她立刻跑得无影无踪。

  纵使没了那些他宝贝的保养品,想不到这个失踪的威胁依然管用,在他考虑了下形象问题后,还是含泪决定不跟去了,宁可留在别院里从彩釉盆中欣赏他的绝代风华。

  松了口气,她当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打小是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即使她怀疑这个男人并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无聊和简单,且自己的所有事情恐怕他都早已知晓,但能避免还是避免的好。

  而且,当女人面对一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时,平常不怎么在意的形象,忽然间也都会变得突然重要起来。

  当时她为自己这样的心思惊讶许久,但看了半天东伯男对盆梳头的模样后,她得出一个结论──原来自己不过是个普通女人,一样会对受人爱慕感到虚荣,否则就不会差点对小人周群方动心,更不会因为东伯男孔雀般的夸张示爱,而出现短暂迷惑。

  这一切都是虚荣心作祟!

  走在昔日的小巷中,段微澜要自己不要想太多的加快脚步,孰不知她的嘴角已经微微扬起。

  她不自觉带著微笑来到当年的那个妓院,却在看到里头如废墟般的残破时,心脏猛然一窒。这里不像是有人住过,甚至像早已废弃多年。

  她怔愣地站在院门,身后小巷里传来笃笃的拐杖声,诧异的回身看去,小巷深处走来一个沧桑的老妇人,但那不是母亲。她母亲不该看起来这么老,她总是穿著艳红的衣衫,在客人的怀里回想著花魁时代的风光。

  等到老妇人走近时,她才认出这个老妇人居然是当年隔壁那位好心的大娘。

  她也是一个私娼,当年她落入水缸差点淹死的时候,是这个大娘救了她,她自昏迷中醒来之际,她的娘亲正不知坐在哪个客人大腿上。

  老妇人看到她十分吃惊,“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你看起来就像好人家的姑娘,这个地方还是不要来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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