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选择的余地,娘说过,不会逼你娶慕容宁,但娘会离府剃度出家,此生绝不再见你一面。」
「娘,您当真要我当个负心之人?」他痛苦低喊道。
「相信娘,娘不会看错人的,慕容宁会是个好妻子。」
瞪着母亲那张慈爱的脸庞,往日那股充满母爱的暖流,此刻却怎么也透不进他宛如死灰的心底。
许久,他脑中尽是一片空白,宛如一座没有生命的石像,没有感觉,也没有思想,甚至连那股像是被刨了心的痛楚都感觉不到,他甚至怀疑自己若失去了蓉儿,是否还能呼吸?
「好,我会娶慕容宁──」他毫无生气的从嘴里挤出声音。「但你们休想我会把她当成妻子!」
投下一句比诅咒更令人心寒的话,他遽然转身大步离去。
「太好了,总算能对慕容家交代了!」一旁的嵇老爷喜不自胜的抚掌笑道。
望着儿子愤而离去的高挺身影,嵇夫人暂时松了口气,但一抹更深的忧虑却悄悄挂上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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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您不能再喝了,时辰已经到了!」
几名丫鬟、家丁在一旁急得团团转,但端坐在桌子边的挺拔身影却不动如山,兀自一杯接一杯将酒往嘴里灌。
门外传来下人来来去去匆忙奔跑的声音,还有提早登府道贺的宾客不绝于耳的喧哗、恭喜声。
「少爷──求您赶紧换上喜服启程,您要再不换喜服,恐怕就赶不及迎亲的吉时了!」
赶不及?
嵇仲轺狠狠将酒灌进嘴里,穿过喉咙的辛辣酒液没让他皱眉,反倒勾起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赶不及又如何?这场注定有一个傀儡丈夫的婚姻,根本就是个笑话,被迫娶了个毫无感情的女人,连他都瞧不起妥协的自己。
想起蓉儿心碎的眼泪,虽然摸起来那么温暖,却比天底下最利的刀刃还要更椎心刺骨。
一旁五、六名丫鬟、家丁束手无策的面面相觑,要是耽误了迎亲的吉时,他们一定会被老爷重重责罚。
「少爷──」拿着喜服已将近一个时辰,双手又酸又疼的小丫鬟哭丧着脸,可怜兮兮的恳求道:「我们知道您不好受,但求您别为难我们啊!」
少爷为了娶一个卖菜女跟老爷夫人闹开的事,早在府里头传遍了,有谁不知与慕容家这桩婚事,少爷是压根被逼着点头的。
「你们怎么会懂我心里的感觉?你们怎么会明白我的痛苦?」突然间,嵇仲轺像是疯了似的,用力将桌上的酒壶、酒杯用力一扫,狂乱的咆哮道。
「少爷──」
所有丫鬟全吓白了脸、缩到了角落去,家丁也惊恐得不敢再靠近主子一步,唯恐遭受池鱼之殃。
不,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大手紧握成拳,恶狠狠的一记又一记击向桌面,厚实的桧木圆桌竟应声断裂,发出巨大又骇人的声响,但嵇仲轺却像是疯了似的,继续抓起房内的茶几、椅子砸得支离破碎,丫鬟、家丁们个个面露惊恐,怀疑少爷是得了失心疯。
「少爷,您这样是会受伤的──」
平时负责伺候嵇仲轺的丫鬟绿珠,实在不忍见少爷这样凌虐自己,硬是壮起胆子上前拉住他。
绿珠的声音突然将嵇仲轺给惊醒,他蓦地停住动作,面无表情看了绿珠一眼,继而木然的盯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
「我怀疑自己还会有知觉。」他冷冷一笑。
抬起头,嵇仲轺恶狠狠扫视一群快吓破胆的下人,恨不得叫这些形同刽子手的他们全滚出他的视线,永远别再拿那件红得刺眼的喜服来烦他。但他明白,真正害他沦落万劫不复深渊的人,不是这些无辜的下人,而是慕容宁。
他最该做的,是亲手将这个将他推入万劫不复境地的女人,一并带进地狱!
「绿珠!」他冷声唤道。
「少、少爷!」
连咽了几口唾沫,拿着喜服的小丫鬟抖得宛如风中落叶,颤巍巍的往主子走了两步。
「替我把喜服穿上。」一句毫无温度的话,自嵇仲轺的口中吐出。
绿珠惊讶的瞪大眼也同时松了口大气,顿时双腿一软,几乎快跌到地上去了。
「还不快点!」一声不耐的低吼,把绿珠的魂全叫了回来。
「是、是!」绿珠小心翼翼捧着喜服,赶紧上前伺候主子穿上,几名小丫鬟也七手八脚的上前帮忙。
将主子打理妥当,几名丫鬟退开身子,惊恐的盯着那抹高大的身影。
明明是那么件红色喜气的喜服,怎么穿在少爷身上,浑身散发出的冷酷阴鸷气息,竟像是即将摄人魂魄的地狱差使。
「少爷,您的手受伤了,得上药包扎一下才行。」绿珠担忧的提醒他。
凌厉的黑眸往绿珠一扫,叫她几乎吓破了剩下的半边胆,以为这下又免不了主子一番爆怒咆哮。
现在的少爷完全变了个人,暴躁易怒、难以亲近,再也找不到一丁点过去的亲切和开朗。
「不必了,走吧!」
但出乎意料的,主子没有开口怒吼骂人,只是平静的转身朝门外走去。
小心翼翼的跟在主子后面,虽是骄阳怒绽的好天气,一干下人却不由自主的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冷沉气氛,让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在主子那双直视着前方、显得异常平静却阒暗冷沉、难以捉摸的眸底,是谁也猜不透的思绪。
第二章
在喜娘跟丫鬟七香的小心搀扶下,慕容宁踏进宏伟气派的嵇家大门,在夹道宾客的鼓噪与注目下被迎进大厅。
头上的凤冠跟身上的嫁衣虽然繁重,却远不及一双等待在厅前的冷沉眸光,让她倍感沉重压力,即使隔着红缡,她依然能感觉到那双好似火焰般炽热的眼神。
慕容宁被牵引着走向她未来的夫婿,她紧张得心口直跳,直到不敢抬起的目光触及他脚上上好的皮靴,以及他垂放身侧、一双显得修长而干净的手。
慕容宁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站在嵇仲轺的身旁,在所有人的见证下成为他的妻子,曾经,这个梦她是连想都奢侈的。
脑子里紊乱的思绪随着周遭的鼓噪声乱成一团,当她被推向嵇仲轺身旁的那一剎那,竟隐约嗅到她夫婿身上带着一股浓烈的酒味──
但今天是他们俩成亲的大喜之日,他怎么会浑身呛人的酒气?!
一阵热烈的掌声打断了盘旋在慕容宁脑子里的疑问,她的耳畔也随之响起一个低沉却讥讽的声音──
「入洞房吧,我亲爱的娘子!」
他靠近的身子挟带着一股好闻的气息,低沉好听的嗓音更叫慕容宁霎时红了脸蛋,但他语气中那股毫不掩饰的讥讽意味,又是怎么一回事?
一个毫不温柔的大掌箝住她的纤腕,打断了她满脑子的疑问,她及时咬住唇,阻止因手腕疼痛而惊喊出的痛呼。
在上千的宾客面前,她身为慕容家的千金可万万不能失态。
嵇仲轺头也不回的将慕容宁带走,惹得在场一干宾客全笑了,以为他迫不及待想跟美丽的新嫁娘洞房。
出了大厅,少了所有宾客的注目,慕容宁胸口盘据的紧绷才总算松开来,但被紧紧箝住的手腕却疼得让她眉头紧揪。
尤其是她穿着一身精致繁复的嫁裳、顶着厚重的凤冠,她简直是寸步难行,整个人几乎是被他硬拖着往前走的。
「相公,可否慢一点,我、我跟不上你的脚步。」慕容宁狼狈开口道。
前头昂头阔步的身影蓦地顿住,紧咬的牙狠狠磨了下。
过去他曾与她见过几次面,却完全不记得曾经听过她开口说话,但第一次听她开口,却发现这女人有着该死的好听声音,像是两块上好的冰种玉碰击似的清脆动人。
「姑爷,请您慢点,小姐会跌伤的。」护主心切的七香在一旁急忙求道。
嵇仲轺听若未闻的拖着慕容宁往气派辽阔的深府内院走,好似在他手掌心里的不是他刚进门的新嫁娘,而是一块破布。
出身尊贵、养尊处优的慕容宁,何时受过这样粗暴的对待,一时间,竟被丈夫冷漠的态度、手腕上传来的痛楚给勾起了泪。
脚下的路突然变得崎岖难行,足下一双红色的精致绣花鞋在泪眼中渲染成一片红色的湖,一波又一波涌痛心口。
「唉哟──」一不小心脚下一个踉跄,慕容宁整个人往前跌。
是无意或是有心,嵇仲轺不愿知道答案,只是双手竟像有意识似的一伸,牢牢将她轻盈纤细得有如羽毛似的身子接进臂弯里。
盖在慕容宁凤冠上的红缡经这么一撞,像阵轻盈的风似的缓缓飞落地面,一张清灵绝尘的脸蛋烙进嵇仲轺的眸底。
剎那间,嵇仲轺竟忘了呼吸,直到胸口紧绷到骤然爆出急促气息。
多年前那怯生生的稚嫩丫头竟变成如今这模样,让人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