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少夫人开口说话,我还真以为是个老太太了呢!”孙二娘惊奇地说,又有几分担忧地问:“可是你的声音怎么办?”
被装扮成小叫花子的啸月立刻得意地说:“别担心,我嫂子特别会学人说话。嫂子,你学学。”
秀云清清喉咙,弯腰驼背走向前,哑着嗓子说:“老身这里谢过各位了。”
她将老太太的神情动作学得维妙维肖,就连声音都完全变了,可孙二娘还是不放心。“少夫人掩饰得好,但要想瞒过夜夜同枕的秦少爷怕是不容易。”
她的话让秀云害臊,幸好脸上用了太多伪装,没人看得出来。
她直起身,恢复原声道:“不会的,我家相公三年跟我说的话,加起来还没有啸月一月对我说的多,他听不出来的。”
孙二娘这才放心地点头。“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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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是凌霄楼生意最兴隆,食客最多的时间。
大堂上酒香四溢,色香味俱全的食物令人垂涎欲滴,食客们欢颜吃喝。跑堂的、迎客的店伙计来来往往穿梭于大堂之间,气氛好不热烈。
就在这样的迎来送往、吆喝唱菜中,谁也没留意两条细小的身影从大堂后面的厨房内溜出,遮遮掩掩地顺着墙角往二楼移去……
被秦府包下的二楼气氛低迷,与楼下形成了截然不同的风景。
尽管八仙桌上尽是美味佳肴,也不乏说笑劝酒声,而媒人更是鼓动着那张能说会道的巧嘴,为两位当事人“穿针引线”。可因为男主角始终摆着张让人不敢亲近的冷脸,大家的说笑便显得有点虚假。
秦夫人暗中用眼神警告儿子配合点,可秦啸阳故作不知。
他怎么能配合?对面女人羞怯的眼神让他想起了秀云富有个性的灼灼目光,而与秀云乌黑又富有光泽的厚发比,这个女人的薄发细髻更让他没有任何兴趣。
就在场面僵硬时,一阵木拐敲击地板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
那声音不让人注意都不行,可让在座诸位想不到的是,出现在楼梯口的竟是一老一少两个衣服褴褛的乞丐!
那位步履蹒跚的老太太满头白发,窄小的脸上布满皱纹,松弛的眼皮沉重地耷拉着,让人看不清楚她的目光,过于宽大的衣服使她佝偻的身躯更显瘦小。
只见她颤巍巍地上了楼,撑着木拐杖直往八仙桌走来,嘴里还怪腔怪调地嘟囔着。“秦府相亲宴哪?呵呵,排场果真不小。”
“这、这是怎么回事?”秦夫人惊骇地问。
秦啸阳站起身走过去想阻止老太太,可她连连后退,不让他靠近,并挥动手中的木杖低嗄地说:“别、别撵人,老叫花子不伤人,看看美人自会走!”
见她老态龙钟,语气坚决,秦啸阳只得坐下。
在众人的瞠目结舌中,老太太苍白的头颅随意地对秦啸阳点了点。“满座皆女眷,就你是后生,那新郎就是你啰?!”
也不等人回话,她立刻背对他,转到坐在桌子另一边的云绣庄三小姐身旁,凑到她面前看了看,不顾那女孩惊骇嫌弃的模样,点头道:“呵呵,这里就属你年轻貌美,想必就是新娘吧……让老身瞅瞅,这是谁家的姑娘呢?”
然后又颤巍巍地围着她身后转了转,嘴里啧啧道:“不错,好品种!”
见这样一个特别的场合竟跑出这么令人厌恶的不速之客,媒婆心里早就不高兴了,此刻听她言语不妥,立即起身阻止她。
“老太太……”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叫花子的大衣袖挥在脸上,耳边发鬓上簪着的绒花落在地板上。
“不要吵!老叫花子说过看看美人就走。”低嗄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恼怒。
媒人尴尬地捡起簪花,坐下不语。老太太这才咂巴着舌头转头盯着她的目标。“以老叫花看哪,此女……呃呃——”
就在她双手握拐,神气地在木地板上“得得”点击着想展开评论时,不知是使不惯木杖,还是紧张导致用力不当,那手杖突然在地板上一滑,令她身子一歪,差点儿跌倒。
好在她反应快,没等其他人弄清是怎么回事,一扭腰,已经抓着身后空椅稳住了身子。
她对惊讶的人们自嘲道:“没事!没事!人老了,腰腿不灵光啰!”
然后她干咳连声,摸摸苍白的头颅和发皱的脸,走近那女子继续被打断的话。
“嗯,姑娘果真标致。”她无所顾忌地扫视着避她惟恐不及的女子全身,啧然有声地逐一评说。“瞧瞧,多好的福相啊!屁股大,江山稳,乃多子之宫;腿儿短,用心苦,属旺夫之相;人中长,天地广,有子孙之福……可惜,为人小妾,定有无妄之灾!”
前面几句还说得让人欢喜,可末了一句顿时让那女子与她的娘面如土色。
可老叫花视而不见,嘻笑着用手拨拉着额前的白发,瞟了眼一直紧盯着她,仿佛要用目光将她杀死的秦啸阳,咂巴着干瘪的嘴戏道:“不过姑娘毋须多虑,新郎看来命相硬实,无惧阴曹地府,会赔命送佳人。”
紧接着,她看看桌上的美味佳肴,吞咽着口水走向始终站在楼梯口阴影处的小叫花子。“孙女儿,瞧这满桌好吃的,可咱们祖孙没口福,走咧,楼下讨去……”
就在她话音将落时,楼梯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孙二带着几个人上来了。一见到老叫花子就骂道:“你祖孙二人寻死啊?这地方怎容得你等上来?!”
他一回头,对身后的男人说:“把她们赶出去!”
终于得到机会开口的秦夫人道:“不用这么凶,不过是走错门的叫花子。”
“是是。”孙二诚惶诚恐地应承着,又连连点头作揖地向这一桌仍处于惊诧中的贵客陪礼道歉。
楼梯口,被两个男人像老鹰抓小鸡似捉住,连架带拉地往楼下走去的老叫花子扬起花白的头颅高声喊:“谢夫人宏恩!”
凌乱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上,这小插曲如同来时一样迅速地结束了,可是席间的整个气氛不仅没有改变,反而更加恶劣。
也许是被老叫花子围着评说了半天让人尴尬,更可能是被那句“为人小妾,定有无妄之灾”的咒语吓坏了,在剩下的时间里,云绣庄三小姐和她的娘再也没有展露过自然的笑容。
秦啸阳就更不用说,始终都是那张木板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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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的内院厢房内,洗脸更衣的啸月笑得前仰后合,就是正在帮秀云将面上那些面团、白眉毛和假发等伪装品取下的孙二娘也是笑不可抑。
“嫂子,你的手脚就不能安静会儿吗?看你要跌倒时,吓得我差点尖叫。”
“你没看见你哥瞪着眼直瞅着我吗?害我以为是不是头发歪了,脸上的面团掉了,只好不停地摸,也不敢站在他面前。”秀云扯着残留在发际的面团说。
啸月这才明白。“我就说嫂子干嘛一直摸头摸脸的,让人担心死了。”
孙二娘笑道:“少夫人果真是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要是我,在看到秦少爷站起身时,肯定拔腿就跑了。”
“就是。”啸月笑道:“嫂子原先还说不可多话,否则言多必失,可刚才你一直在说,还评价起人家的屁股来了。孙二哥等你那句‘楼下讨去’可等急了!”
“是我不好。”秀云用湿布擦洗着脸,抱歉地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他们坐在一起,那女人一副羞答答的模样,心里就起火,嘴巴也关不住,就胡说八道起来,忘了约定。唉,害孙二哥着急了。”
按照事先跟孙二的约定,孙二要等到她那句“走咧,到楼下讨去”出现时才能带人上楼“训斥”并“赶走”她。
孙二娘笑着安慰她。“没事,我家相公稳着呢,哪会急?”
秀云匆匆收拾干净,对啸月说:“我们还是赶紧走吧,别让娘先回了家。”
于是她们谢过孙二娘一家,从凌霄楼后门悄悄离开,急忙赶回家。
就在她们到家后不久,载着秦氏母子的秦宅马车也驶近了大宅。
车上,由于秦夫人一路上都在数落不配合的儿子,使得车厢内的气氛很沉闷。
“啸阳,你得积极主动点,怎么可以这般冷淡?官村刘家姑娘,你说人家一副苦瓜脸,今天这个你又嫌她长相不大方,这般下去,什么样的姑娘能称你的心?”
坐在她身边的秦啸阳沉默地注视着窗外,冷漠的脸上有一丝难以捉摸的表情。
“娘在跟你说话,你听见了吗?”秦夫人不满地问。
“听见了。”仅仅是一句回答,再无下文。
面对他的冷漠,秦夫人也只能无奈的叹气。
马车迤然入宅,秦啸阳先下车,再搀扶娘下了车。
进门看见秀云与啸月在天井里,秦夫人说:“这么晚了,为何不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