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石,发生什么事了?」马车内传出一道属于年轻男子的低沉嗓音。
人如其名——身材高大、脾气冷硬的大石正要回话,让主子安心,却让女子给抢了先。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惊吓您。」听见身后纷杂的骚动,她有如惊弓之鸟般地瑟缩了下。「有坏人要捉我卖入青楼,求您救救我——」
她话还没说完,四、五个彪形大汉便从林子里追了出来,一把攫住她瘦弱的手腕,粗鲁地将她扯了过去。
「袁如君,妳的脚程倒挺快的嘛……这下看妳往哪儿跑!」
为首的大汉脸上有道狰狞的刀疤,大眼怒瞪着她,表情凶恶得令袁如君不敢直视,只能用眼神苦苦哀求马夫,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马夫对她的眸光视而不见,只是向后微微倾首,还不时点头答是,彷佛在听车内主子吩咐些什么。
见状,她心中又悄悄生起一线希望——说不定,车内的大爷会愿意救自己。
岂料下一刻,她却听见马夫以不耐烦的口吻说道:「我家主人赶着要进城,你们跟这女人有啥恩怨尽管讨去,就是别碍着咱们的路!」
马夫这番话,将怀抱一丝微弱希望的如君,再度狠心推入无边的地狱……
她难以置信地瞪着那气派坚固的车厢,不明白里头的男人怎么能这样狠心,对走投无路的她见死不救?
「是、是,咱们这就走了!」刀疤大汉一面流里流气地应着,一面将愣住的女子扯入怀中,猥琐地道:「妳害咱们兄弟费了这么大的劲儿,该怎么补偿?反正也是要卖进那种地方,不如先让咱们试一试吧!」说着,他还舔了舔她那吓得苍白无血色的脸颊。
「放开我、放开我!」面对大汉们毫不掩饰的淫秽目光以及不堪入耳的话,如君既恐惧又羞愤,开始拚命挣扎起来。
她奋力拍开大汉不规矩的大掌,眼角余光瞥到那马夫竟拉起缰绳,指引马儿绕路前行,显然要抛下自己不管,她赶紧扬声哀求。
「大爷,算我求您了,救救我!」她不能被这些人抓走啊!如君强忍着害怕的泪水,颤声再次朝车内的男人呼救。
尽管希望渺茫,她仍然冀望男人能抱着恻隐之心……
她家虽说人丁众多,但除了自己和大弟外,其它弟妹的年纪都还太小。爹娘这阵子又因为过度忧心操劳而烦出病来,现在能扶持家务的,就只剩下她和大弟了。要是她就这样被带走,大弟一个人怎么照顾得了一家老小?
「袁如君,妳甭傻了,人家大爷急着办事儿呢!」刀疤大汉淫笑着,不顾如君拚死拚活的挣扎,径自指使大伙儿将她拖入树林中。「妳呢,也没空闲着,陪咱们办办事儿吧——」
「救妳,我有什么好处?」蓦地,一道低沉淡漠的嗓音打断了刀疤大汉的鄙亵话语。
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低问,霎时所有人皆不由自主地往声音源头望去。
只见马车的帘子被人由内掀起,方才始终不肯出声的男人微微探出脸,一双冰冷的眸子审视着女孩,像是在评估救她的利益有多大。
如君难以置信地瞠大美眸,原以为男人终于肯伸出援手,却万万没有想到,他还要先估量自己能得到的报酬如何,才愿意考虑要不要救她?!
「看我落入坏人手中,你良心不会过意不去么?」实在气不过,她义愤填膺地指责,期待男人那一时被狗叼走的良心能速速回来。
久久等不到响应,她忍不住悄悄抬眼,却惊慌地看到男人满脸不感兴趣,甚至冷漠地放下了帘子,真打算见死不救——
「当、当然会有好处,我一定会做牛做马偿还您为我付出的银两,绝不会让您吃半点亏的!」为了抓住这最后一线生机,如君连忙窝囊地软下姿态说。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蹙起好看的浓眉,似乎对她开出的条件不太满意。
这男人!真是欺人太甚……「当然,还有利息、利息也不会少给您的!」咬紧牙根,她再补上这句。
至此,男人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壮士,请问这个姑娘跟你们有何恩怨?」讲完条件,他也很有诚意,立刻帮如君解围。
眼看居然有人帮到嘴的肥鸭主持公道,刀疤大汉不禁表情狰狞,心不甘、情不愿地答道:「这女人的爹欠了咱们主子三两银,既然还不出钱,咱们兄弟只有拿她卖钱交差。」
三两银?连这么小的数目都还不起?男人轻挑剑眉,若有所思的目光瞧得如君又羞又恼,忍不住红了娇颜。
没错,她家现下就是穷困潦倒到连三两银都攒不出来的地步!
原本爹爹跟地主租了几亩田地,生活还能自给自足,勉强可以养活一家十几张口。但今年不知怎地,田里的稻谷竟在收成之前,便被连日的强风吹垮了一大片。这下不但缴不出田地的租金,一家大小也面临断粮的窘境……
每天一睁开眼,她和爹娘还有大弟光是要想办法填饱全家人肚皮就已筋疲力尽了,哪里还有办法筹钱还债?
男人略微沉吟,便掏出十两银,朝为首的刀疤大汉晃了晃。
「把那女孩交给我,这十两银就是你们的了。」他露出若有所思的笑容。「就当作是你们把她卖给我了吧!」
十、十两银?!那足足是她家债务的三倍之多啊!如君瞠目结舌,惊讶地瞪着那白花花的银两,说不出半句话。
「那当然、那当然,咱们这就把她交给大爷您了!」刀疤大汉见钱眼开,忙不迭粗鲁地将她用力推向马车,搓着手讨好地笑道。
男人满意地勾起嘴角,将银两抛给大汉们,望着他们喜孜孜地相偕离去后,便立刻敛去笑容,彷佛刚刚的笑容是她的幻觉似的。
「上车,回妳家一趟。」他冷冷地扔下一句,便移开视线,径自放下帘子坐回车厢内。
「我……我一身污泥,还是别弄脏坐垫,我在外头走就行了,还可以顺便为您带路。」这马车看来气派,要是弄脏了铁定不好清理。
「妳以为妳还走得动吗?」车厢内传来男人充满嘲讽的嗓音。「上车。」
经他这么一提,如君才发现自己的双脚不停地打着颤,连要走到马车边都得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更别说是要带领他们到她家了。
方才跑了那么一大段路途,又受了莫大的惊吓,她全凭着意志力撑了过来。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她也松了一口气,所有的恐惧便一股脑儿涌了上来,教她步履蹒跚……
「大石,扶她一把。」兴许是等她等得不耐烦,车厢内再次传来男人清冷的低沉嗓音。
马夫有些不满地咋咋舌,但仍是听命地伸手将她扯上车。
甫掀开帘子进入车厢,如君便诧异地瞪大美目。这辆马车不仅是外观看来气派豪华,就连车厢内的坐垫都铺上了一层温暖的兽皮!
瞅着昂贵美丽的兽皮,再看看脏污狼狈的自己,她羞赧地红了脸,根本不敢坐在上头,忍不住后退了几步,打算跟马夫大哥挤一挤——
「坐。」男人简洁有力地命令着,脸上是一副「别让我再说第二次」的霸道表情。
那不容置疑的口吻令她后退的身形倏地一顿。如君抬眼觑着他冷冷的俊脸,只好讷讷地、万般为难地移回车厢内,小心翼翼地浅浅坐在兽皮上。
马车继续摇摇晃晃地前进,除了哒哒的马蹄声外,没有人开口说话,车厢内的气氛一片僵冷,让她有些坐立难安。
虽然是自己千磕万求,这男人才勉强伸出援手救她的,但无论如何,她受了人家的点滴之恩,就该涌泉以报。更何况他所付出的,是她家债金的好几倍,于情于理,她都该好好表达自己的谢意。
「谢、谢谢您,您的大恩大德,如君一定会报答您的!」清了清嗓子,她诚心诚意地开口道谢。「我手脚勤快,不怕吃苦,只要您吩咐一声,如君绝对不会有任何怠慢!」
尽管生活穷困又没读过书,但她并不笨。男人既然会花费一大笔钱将她从那群大汉手中买下,也就等于买下她这辈子,她没有愚蠢到以为自己只要磕头道个谢、或者承诺一定会偿还,就能够让男人满意。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这么做,会不会是从一层地狱、跳进另一层更深的地狱里啊?
不管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要能解救她被这群大汉侮辱,以及被卖入娼户的命运,她什么都认了……
「嗯。」男人瞥了她一眼,淡淡地应了声,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帘外便传来马夫的嚷嚷声。
「喂,小姑娘,妳确定前头那户人家就是了么?」他的声音掺了些疑惑。「为啥他们手上……都拿着锄头、耙子,还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
如君闻言大吃一惊,但心里也不是没有个底,她连忙探出头去,果然见到所有家人——包括才四岁的么弟,一个个都拿着自以为最锐利的武器、摆出自以为最凶狠的表情,怒气冲冲地瞪着马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