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那些丫鬟婆娘们没有亲口说出来,但是她用猜的也能猜出,府里上上下下部觉得那位锺家千金才有资格做他们的当家主母……
锺莹莹态度落落大方,家世又极好,无论由哪一点比较,都让她这个乡下来的野姑娘自惭形秽。或许她唯一能胜出的,就只有不费太大工夫便和齐维打成一片这项长处吧……
如君不自觉逸出一声叹息,脚跟一旋,打算到别处去揪出那个无端逃课小鬼,并避开这个令人意冷心灰的画面,後头却突然有人叫住她。
「姊姊,请留步!」 一个娇软的女嗓柔柔地响起。
如君顿住脚步,迟疑地回头朝门口望去,那儿已不见齐烨伟岸的身影,只有锺家千金漾著满脸俏丽的笑瞅著她,态度看来和善可亲。
「听说你的娘家距离泉州千百里远?嫁得这么远,真是苦了你了。」锺莹莹笑容可掬地走近她,明媚的眸底迅速闪过一道谲光。
「不,这没什么……」如君愣愣地回答,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对自己如此亲切关心,而且还唤自己「姊姊」!
正当如君陷入一头雾水之际,锺家千金的下一句话却让她恍如置身冰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
「从现在起,齐烨的一切都不需要你来操烦了。」锺莹莹的态度遽转,口气冷漠得让如君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你难道还看不出来么?他根本一点都没把你放在心上。今日他要带我去赴泉州耆老举办的商宴,就是最佳的例证。
像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什么忙也帮不上,还敢大剌刺地占著齐府夫人的位置不放?也不怕笑掉别人的大牙!」
她说的任何一句,如君都不能也无力反驳,只有淡淡瞅著锺莹莹,语气平静地开口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怎么,我说得还不够明白么?或著你真的这样蠢笨,连我在说什么都听不出来?」锺家干金发出一声冶哼,直接说道:「我要你识相一点,自己滚出齐家,不要劳动齐烨耗时费力写休书!」
「如果他真打算要休了我,也得依照礼法来走。」如君抿紧唇瓣,依旧挺直背脊站著,没有被她这番恶意的攻击给撂倒。「在没有看到休书前,无论你说了什么,我都不会离开这里。」
看如君一副单纯好欺负的模样,锺莹莹还以为自己稍稍恐吓她一番,便能收到效果。不料她居然一点都不害怕,甚至露出破釜沉舟的决心,硬是要与自己杠上。
「你、你——」锺莹莹气急败坏,连反击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们在吵什么?」正在僵持之际,齐烨低沉的嗓音从两人背後处传来,霎时打破了僵局。
「晔哥哥……」锺莹莹变脸的速度简直堪称一绝,她立刻由咄咄逼人的嘴脸,转为楚楚可怜的表情扑进男人怀中,任谁看了都会心疼。
齐烨蹙紧浓眉瞅著胸前梨花带雨的美人儿,淡淡地问道:「你们俩到底在争些什么,怎么会吵成这样?」
尽管男人这句话并没有批评指责谁的意思,但如君听了心里就是不由自主地一沉,有种说不出的郁闷。
不知为何,她就是知道齐烨会站在锺莹莹那边,为那个表里不一的女人说话撑腰,就算有一百个人能证明自己没有错,他也会偏心地判定她罪证确凿。
「没有,我们没争什么,只是说话而已。」锺家千金啜泣地在他怀中低语,纤细的双肩还一耸」耸地,看来好不可怜。
「倘若只是说说话,你怎么会哭成这样?」男人眉间的摺痕加深。
听见这句明显针对她而来的谴责,如君抬起头,看见前一刻还温言软语地跟垂泪美人儿说话的丈夫,下一刻转向自己时,却马上变得面无表情。
「你来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齐烨紧盯著她,目光冷漠,连口吻都冰冷得不似夫妻。
「我们真的就只是说说话而已。」如君无力地答道,但并不奢望他会相信。
「那么,你倒是说说看刚才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他有如发现猎物的鹰隼般,阴鵞嗜血地瞅住她,仿佛一觑著她的弱点矛盾,就会立即从高空中俯冲而下,用锐利无比的爪子划过她的喉间。
如君沉默了。不是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是她不想再白费气力。
对他来说,她的所作所为都是别有意图,她的个性就是贪婪无度,她的存在就是碍著他们的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敢打包票,即使自己实话实说,把方才锺莹莹威胁她的话一字不漏地重述一遍,他也不会相信半句。
「因为心虚,说不出话来了?」见她紧抿唇就是不说话,齐烨故意拿话激她。
「你何不让锺姑娘将自己说过的话重复一遍?」她也带著讽意笑道。「毕竟,是她先叫住我的。」
第一次用这种不逊的语气对他说话,但还没看清他的反应,如君便立刻收到锺莹莹怨毒的视线。
「放著你几天不理,就晓得要伸出爪子抓人了?」齐烨不怒反笑,只是那双鹰眸深处依旧没有温度。「莹莹,她不说,你说。」
这场争执究竟是由谁发起的,他当然心知肚明——
他只不过是想趁机挫挫袁如君的锐气,让她晓得,不要以为凭那么一点可笑的小把戏,就妄想能人他的眼!
「我、我只是听说如君姊姊嫁来远地,想要问问她是否习惯泉州的天候。」锺莹莹颊上还挂著两行清泪,万般委屈地娓娓道来。「可能是我的口气不对,惹姊姊生气,她才会说出气他要休我,也得依照礼法来。在没有看到休书之前,无论你说了什么,我都不会离开这里。」这种气头上的话来。」
如君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恰巧攫住锺莹莹眸中一闪而逝的诡光。
锺家干金所说的,确实是她们不久前的对话,也几乎没有任何加油添醋,不过是略过中间的几句话,直接从开头跳到结尾。但听在心早巳偏向某一方的人耳里,却能轻易引发一面倒的观感!
男人扯扯唇瓣,表情莫测高深,像是在问她这段重述是否属实。
「那些话……的确是我说的。」如君点点头,没有当场拆穿锺莹莹的诡计,让她难看。
齐烨挑了挑眉,十分意外眼前看似脆弱的小女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没想到,他还太小觑了这丫头的韧性——原以为她会因为莹莹的挑衅而失去理智,或因为自己恶意的误会而又吵又闹,不料她竟然这么沉得住气!就算情势再不利於她,也依旧勉强自己冷静迎战,丝毫不愿露出丁点卑怯的姿态。
也对,他都忘了,这丫头可是有勇气面对好几位彪形大汉的女中豪杰呢!
忆及当时她故作勇敢的逞强表情,齐烨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脸上的冷漠表情霎时柔和不少,但那短暂的笑颜随即敛起。
他这是在做什么?不是要冷落她、让她好看的么?怎么会想起她的一举一动,就常常不受控制地忘记自己的初衷?!
「以後,只要是莹莹待的地方,你能避多远就避多远。」
吐出这句毫不留情的命令後,他便搂著娇弱不堪的锺莹莹,转身离去,仿佛连多看她一眼都嫌多余似的。
望著那两道几乎紧紧贴在一起的亲昵身影,男的低声轻哄,女的小鸟依人,瞧上去真是一对再匹配不过的神仙眷侣了——
这其中唯一的错误便是,那个男人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她这个站在大门口呆呆看著两人共乘一车扬长而去的乡下姑娘。
「我讨厌那个假惺惺的女人。」齐维不晓得从哪里钻了出来,没头没脑地便发表自己对锺莹莹的评论,还对著远去的马车扮了个鬼脸。「娘,这种情况,应该就叫做『狐假虎威』吧?」
「嗯,应该算是吧。」如君意兴阑珊地回答。先生前几天才刚教过这个成语,她正好也在一旁,便跟著记在脑中了。「原来你在这里。」她低下头看他,虽然脸上在笑,眼神却有些飘忽。
他点点头,叹了口气道:「本来想躲在树丛里吓吓那个坏女人的,没想到半途会杀出你这个程咬金。」
如君面露不解。「为什么我会变成程咬金?」她是知道这个故事,但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坏了齐维的大事。
「啊,娘好笨。」小娃儿气焰嚣张地双手插腰骂道:「要是你在的话,爹爹不就会以为是你在欺负那个臭女人么?」
「这样啊……谢谢你喔!」这一次,她真心地笑了出来,对这不及自己胸口的儿子感到既安慰又感激。
「你喜欢爹爹,很喜欢很喜欢?」紧接著,人小鬼大的齐维又语出惊人。
「嗯,很喜欢。」她无奈地点点头,脸上有著浓浓的苦涩。「很傻对不对?明明知道……」
「你不要哭嘛!」见到她眸子里越来越明显的泪光,齐维难得慌了手脚,苦恼地搔搔头笨拙安慰道:「若是爹爹真把你给赶出去,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很快就把你偷偷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