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清源山层峦迭嶂,壑深洞幽,如同天然屏障般矗立在泉州城北郊,那里有隐居于苍松翠峦间潜修的世间高人,更有赋予此处人杰地灵的仙禅妙寺。
农历二月十九「观音诞」,对善男信女们来说,这是个重要的日子。
这一天,一向繁忙拥挤的泉州城比平日清静了许多,人们都按照当地习俗,到神女庙去烧香敬佛,祈求一生的平安福禄。
神女峰前,长流不绝的「虎浮泉」从一块斜卧的巨石孔隙中迸出,细流清清,在阳光下闪动着悦人的波光。
四个神采飞扬,相貌俊美的年少书生坐在泉边品茗说笑。从他们的气度和华丽的衣着不难看出,他们是出生显贵的富家公子。
不在意来来往往的香客游人匆忙的脚步,不理会他人的诧然侧目,四位公子在品茗清茶的同时,也不忘张狂地指点山水,评说路人。
经过他们身边的香客,无论是虔诚的老翁老妪、手提红白莲花对灯或绘着「仙女送子」灯的年轻夫妇,还是步态轻盈、面带羞涩的清纯少女,无一不成为他们品头论足的对象。
当日头偏西,游人逐渐稀少时,其中一位公子提议道:「看来此庙香火极旺,我们也去凑个热闹,如何?」
立刻,公子们个个都表示赞同。
「没错,今日学馆结业,你我后会难期,此番同游虽然已尽睹山水之美,但还没有拜过神女呢。」
「两位兄台说的是,清源山石奇、泉美、庙灵。我们游玩了石与泉,应该到神女庙去拜拜女神吧!」
「正是。游了神女峰,不拜神女佛,确实不妥。」
四位公子说笑着,将此处的杯盏狼藉交由各自带来的书僮去处理,自己则往神女庙而去。
临峰而筑的神女庙小巧精致,雕梁画栋。走进庙门,只见香火缭绕的大殿内,供奉着一尊洁白如玉的女神座。女神面相和蔼,珠冠绣袍,臂弯内抱着一个孩子。
此时佛像前正恭恭敬敬地跪拜了一地男女。
「神女果真神气!」方一进门,一少年立即玩笑似地说。
「那还有假?」其它公子同声齐笑。
他们的笑声与庙内虔诚静穆的气氛极不协调,当即招来数道锐利的目光,可是他们依然故我。
其中一少年更是放肆地走到众人前,对着女神座像合十鞠躬,一本正经地吟道:「世人皆言神女好,奈何玉面淡了了;俗男俗女当前跪,可真祈得心愿了?」
又一少年走到他身边,嘻笑道:「小弟也有一首——莲台神女慈悲心,可怜香客膝下泥。传得香火遍九重,春色满天共欢喜。」
「几位公子怎么可以在此处嬉戏调笑?」跪地拜佛的香客对他们投来谴责的目光,并伴随着抗议声。
可是香客们的反对并没有让这几位公子哥有所收敛,反而让他们觉得更好玩了。
另一少年仿照前面两位公子,抱拳对神像一鞠躬,口中念道:
「公子喜,香客嗔,仙阁琼筑三分怨,只求天地两相得,美酒金桂谢神仙。」
「且容小弟也拜女神一拜。」第四位少年不甘示弱,站在众公子身边鞠躬赋诗言:「焚香燃纸拜堂前,求子求女求姻缘。袅袅清香知多少,梦里可曾得婵娟?」
他们的诗文混合着狂肆的笑声直上九霄天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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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云飘渺的蓬莱仙山,青松绿荫中,有一幢碧瓦连云、朱门映日的秀巧小庵,庵内仙衣灿灿,丽影绰绰。
「狂生可恶!」白玉禅座上,一位身着百花绣裳,头戴凤羽紫冠,手握碧绿玉符,风华绝代、气度雍容的女子正蹙眉注视着女神庙内发生的一幕。
她,正是女神庙里供奉的本尊——主掌男女婚姻子嗣的上仙玉女姮娥女神。
「娘娘,此四子亵渎宝相,嬉戏香客,容童子们去将他们召来!」
几个青衣仙童向女神请求。
「不用。」女神挥手道:「此四子虽说言行轻狂,但人品资质皆不差,姑念其年纪尚轻,不必如此劳师动众。」
仙童们不服。「那娘娘就这么算了吗?」
「不。」女神轻笑。
这倒让仙童们纳闷了,受此大辱,娘娘怎能笑得出来?
「不会就这么算了!」女神目光悠长地注视着浮云外的世界。「好久没遇到这么好玩的事了,他们敢戏弄本仙?本仙自会略施薄惩,给他们点教训。」
「娘娘想如何教训他们?」仙童们好奇地问。
「他们不是在诗文中个个都说到『得』吗?那好,本仙就先让他们『失』,再让他们知道何为『得』!」
「怎么做?」
女神清澈的目光转向她的侍童们。「你们说,这几个少年最想得到什么?」
一童子抢先说:「英俊的相貌。」
「财富。」又一个童子说。
「良缘与子嗣。」另外一个童子说。
仙童们七嘴八舌,女神笑了。「你们说的都没错,那是每个凡人都想得到的东西。可是相貌、财富和智慧他们都已经拥有,以此施惩难免牵连到他们的家人,本仙不忍,就在姻缘与子嗣上让他们不得意吧!」
众仙童欢呼。「娘娘说的是,就让他们缺好姻缘,难得子嗣,让他们知道亵渎神女,是要付出代价的!」
「缺姻缘?没子嗣?」姮娥女神看着脚下的神女峰若有所思地笑了。那轻曼如和风,婉转若鸟啼的笑声在飘渺仙境间回响……
而女神庙内那四个锦衣玉冠的自负少年郎,只顾得一时逞欢,又怎会想到他们的这番无知戏语,竟给自己日后带来了极大的烦恼?
第一章
夏末秋初,天候尚有些燠热,但林间已落了一地的枯叶,连其中那条蜿蜒小径都快要被完全覆盖。
蓦地,干枯的树叶被重重地踩碎,静谧的林子里突然响起一阵喧烨,伴随而来的,是杂沓的脚步声和纷乱的喘息。
一名身穿绿衣、正值花样年华的女子匆匆在树林间穿梭,细致秀美的五官上写满了惊恐,还不时回头观看后方的追兵。
「在那里!别让她跑了!」粗犷的男声嚷道,重重的脚步声追得更急更紧了。
脑子里虽然乱成一团,但女子仍努力在错综复杂的树林间,灵巧的穿梭着,还得分神寻找可供暂时藏匿的地方。
对了,上次跟四弟他们玩躲迷藏的时候,小弟不是发现了一个树洞吗?她记得那个土穴就在前方不远处,兴许能在那儿避上一避……
真是托了自己身为家中长女,底下又有三个妹妹、六个弟弟的福,她都已经过了贪玩小娃儿的年纪,却仍得陪岁数相差一大把的弟妹们玩耍。也正因如此,才会对这片树林如此熟稔,否则绝不可能拖延到现在还没被那群人逮着。
只是,虽然占了这点优势,但她一个纤纤弱女子,怎么拚得过几个勇猛大汉的体力?
从家中仓皇逃跑到现在,应该也有好几刻钟了,她的胸口刺痛着,感觉吐出去的气息多,吸进来的却少之又少,双腿也像灌了铁似的越来越沉,步伐开始不听使唤地凌乱起来。
尽管如此,她还是得继续跑、非逃走不可!若是被那群人捉住,那她就会……
眼看那个树洞离自己就只差个几步了,原本被她远远抛在后头的吆喝声和脚步声,却越来越靠近——
他们追得这么紧,那个树洞看来是躲不成了……女子挫败地放弃原先的计划,在一片空白的脑袋中奋力思索其它法子。
她既不能逃回家、带给家人困扰,也想不出还有哪户人家可以前去投靠。
只是,这样一直逃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
对了,出了这片树林就是官道,虽然这儿人烟罕至,但说不准会让她瞎猫碰上死耗子,凑巧碰上路过的人也不一定!
女子正想着逃脱的路线,冷不防地脚下突然一个踉跄,她被突起的树根绊倒,跌入一漥泥泞中,沾了一身的污秽。
才这么一闪神,阴魂不散的彪形大汉们便立刻从她身后窜出。
「这下看妳往哪儿逃!」为首的大汉阴恻恻地说,缓步接近她。
没时间理会什么难受或丢脸的事儿了,女子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朝着数尺外官道上,那辆突然出现的气派马车奔去。
「救命……救命!救救我啊——」她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仍用尽全身仅存的力量大嚷。
她拖着再也走不动的双腿跌跌撞撞地滑下缓坡,不要命地冲上官道,以最激烈的手段,务必让马儿停下来,好救自己一命。
女子恍如鬼魅似的突然从路边冒出来,又死赖在前方的官道上不肯走,马夫吓了一大跳。眼看着就要撞上她了,他连忙用力勒紧缰绳——
「喝、叱——」惊险万分地将马车停在她面前数寸之处,松了一口气的马夫忍不住破口大骂:「妳这臭丫头不要命啦?想寻短也别挑俺的马车撞!晦气!还不快滚一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