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得余文丽都要喘不过气来的惋惜没能持续太久。
两个礼拜后,就在她结束一次为期十二天的欧洲太长班、飞回台北Base休假时,终于得到一次全面性的救赎!
休假共四天,她没安排约会,也推掉公司同期姊妹们的八卦下午茶会,更没打算待在市区的小公寓连睡四日,包袱款款,她开著车返回位在北县金山乡的老家,回家当当乖顺的孝女。
金山是北部著名的温泉乡之一,日据时代,余家便在此经营一家取名叫作「山樱」的温泉小馆,一代传一代,服务亲切、餐点美味价廉,早已做出相当不错的口碑。
近年来虽然大型温泉会馆当道,SPA池、按摩水柱、蒸气三温暖等等一大堆新玩意儿推出,但仍有不少「泡汤迷」独独钟情「山樱」这种传统日式民宿的经营方式。小旅馆有其独有的风情,总教人迷恋而怀旧。
能与那位造成她呼吸道不太畅通的始作俑者再次重逢,余文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你、你在这里?!」冲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很没创意,全然是内心极度惊喜的反应而已。
娇声轻呼,满是外显的喜悦,在场的人不仅范馥峰一个闻声抬头,但她绽漾浓浓欣喜的美眸直勾勾只对准了他。
现场是「山樱」位在前庭的露天咖啡区,小小巧巧,周遭的布置自然融入乡趣,修剪成波浪状的七里香巧妙地形成天然矮墙,两株山樱树二肘一后伫立著,草地上摆著五组素雅的白色桌椅,还架有一组双入座的原木秋千椅,方便泡完汤的客人坐在这儿休息,点杯香醇的咖啡,再来盘好吃的松饼,吹吹风、看看风景,三五好友八卦一番。
气氛是温馨闲适的,直到忽然被充当工读生替客人送咖啡过来的余文丽这么一嚷,宁静的波长荡了荡,引起大伙儿的注目。
这一颗石子投得极深,在寂静心湖中硬是划开层层涟漪。怎么又遇上那对猫儿般既亮且神秘的大眼,在这个几可说是偏僻的所在?范馥峰所受的震撼不亚于她,一时间定在位子上,怔怔无语。
「丽丽,哪个时候回来的?」坐在范馥峰对座的斯文眼镜男眼睛一亮,跟著来回看看他们俩,狐疑挑眉。「你们认识?」
「当然,阿峰是我的好朋友。」余文丽甜甜一笑,将托盘中的两杯热咖啡分别摆上。
「好、好好朋友引」眼镜男像是猛地被掐住喉咙还硬要发声。
「不行啊?」
「呃……行,当然行,只是……你们怎么会……会变成好朋友?」
是啊,他也很想知道。范馥峰被她突如其来的说法震得头微晕,胸口古怪地闷烧。
他淡蹙眉心睇著,她毫不忸怩地迎视。不知怎么回事,他耳根越来越热,脸皮子底下也跟著闷烧起来。
余文丽把托盘抱在胸前,丽容在暖而不燥的日光下仿佛打上了梦幻苹果光。
「说来就话长喽!总之大家有缘,谈得来,自然就成了好朋友。」
这便是传说中的缘分了。
无缘对面千里远,倘若有缘,管它路乡长,所以,他才会来到「山樱」与她再次相遇。
她有种直觉,笃定意味浓得化不开,她和他不仅能成为无所不谈的好朋友,亦能超越友谊的关系,发展出更深刻、比蜜还甜的感情!
……前提是,她必须想办法从「一厢情愿」变成「两相意爱」,这么一来才有搞头啊!
「可是都没听你提过啊!」斯文眼镜男皱眉,不满地搔搔下巴。
「我交朋友难不成还要跟你报备?」
「呃……不是啦……呵呵……」脖子顿时一缩,干笑两声,他立即转移质问的对象。「学长,原来你和我家丽丽早八百年就认识了,你怎么提都没提?」
范馥峰掀了掀唇,苦笑,真不知如何作答才好。
若据实道出,当场戳破她的话,似乎很没风度:但倘若顺应她的意思,附和她所说的,又十分不恰当。
他有些著恼,对自己生气,因为心里竟再一次冒出受宠若惊的欢愉。
美女主动亲近示好,他的心不由得沾沾自喜、蠢蠢欲动……原来,他仍肤浅得可以。
「你是呆宝的学长?」涂著珠光色指甲油的纤指比向眼镜男,余文丽瞠圆的眸子扫向范馥峰。
「丽丽,不要再提那个该死的绰号!我不呆,OK?自从本人上高中以后,就没人再这样叫我了,只有你、只有你!你就是故意、就是存心欺负人!你!」
余文丽突然把托盘塞进眼镜男手里,对他的抗议毫不理会,很理所当然地命令道:「进去厨房找大姊,她会派工作给你,一个!唔……两个小时后再过来,但最好就不要过来了。」
嗄?!「咦?呃……我我我……丽丽,我学长他他他……」赖在座位里的修长身躯已被一双看似柔弱、实则孔武有力——呃……是颇有气力的藕臂拖起。
「我会替你好好招待人家的,乖,快去帮大姊忙。」直接把人推走。
一分钟后,「山樱」的前庭咖啡区再次回复该有的馨宁,而大美女以堪称霸道、不顾道义的蛮横手段处理掉第三者后,拍拍秀手、拢拢浪漫的波浪长发,裹在牛仔热裤下的俏臀大大方方地坐在还留有温度的椅上。
范馥峰被她充满兴然的眼神看得好不自在,手轻抵唇边假咳了咳,挤出话来。「你和健群学弟也相识,真是巧。」
在明润光线下烁著乌亮光泽的大鬈发随著颔首的动作飘晃,她笑容可掬。「你和呆宝会凑在一块儿才真正巧哩!」更巧的是,他又一次撞进她生命里。
朗眉略挑,他似带笑意地道:「健群是小我两届的生态学系的学弟,我和他又同社团,所以混得挺熟的。就我对他的了解,他应该跟『呆宝』这词扯不上边。」
「就是就是,还是学长有良心!」眼镜男去而复返,听到有正义之士为他平反,感动得差点痛哭流涕!开玩笑,他是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资优生耶!国小、国中、高中跳级念,大学都嘛考第一名拿奖学金,硕士和博士学位轻松入袋,都不知有多聪明?
余文丽没好气地扬睫。
「你回来干么?」敢赖著不走,瞧她用满清十大酷刑伺候!
老鼠见到猫,罗健群又可怜地缩了缩肩膀。「是大姊要我送松饼过来啦!刚烤好的,要给学长吃,你、你……你不要恰北北地欺负他……」
找死!
眼尖地瞄到桌底下一只美腿已准备踹过来,罗健群哪里还顾得了什么,整个托盘往桌上一摆,掉头就跑,去得好快。
「哼!」骄傲的漂亮下巴调回,余文丽瞬间对进男人若有所思的深邃瞳中。
他黑幽幽的目光潋滥著,唇色略淡的嘴微微勾扬,像在笑人,她嫩颊不禁红了。
「呃……那个……」清清喉咙,赶紧解释道:「我和那枚阿呆从小闹到大,他虽然才小我三天,但被我这个表姊管得很习惯了。」
呜~~千万不要误以为她坏脾气、恰北北呀!那仅是她真实性情里的一小角,真的只是小小、小小的一咪咪而已啊!九成九的她是如此的温柔可人、活泼甜美呀!
「表姊?」范馥峰明显一愣。
「是啊,那枚只会读书的呆宝是我二姨的小儿子,他大哥罗健伊在淡水分局工作,你见过的,就是那天跑来拆散!呃……是打断我们散步的那个便衣,他是我表哥。」
她亲密喊著「伊哥」的男人原来是她……表哥?!范馥峰心头莫名一弛。
「我还以为……」
「什么?」丽眸浮现疑惑。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沉默几秒后才淡笑道:「没什么。」
原以为根本不在意的,他不晓得那份轻松感因何而生,真是来得莫名其妙又师出无名。
不愿深思,他咬咬牙,硬将那份诡异心绪压下。
余文丽没察觉到他的内心转折,软软叹气,迳自笑语:「伊哥那天挺惨的,忘记他亲亲老婆的生日已经十恶不赦了,竟连两人的结婚纪念日也忘得一干二净,我表嫂火大了,和他卯起来冷战,冻得他差点变冰棒。那晚他求我去他家当说客,好话说尽,表嫂看我的面子才改判他缓刑呢!男人婚后好像都会变得很健忘,你也这样吗?」
「唔……我还没结婚。」没办法给予确切的答覆。
「噢。」套到话,美脸如花盛开,差些没乐得跳起回旋舞。
她动作优雅又俐落地为他布置刀叉,跟著将刚出炉的松饼分到搁在他面前的白瓷小盘里,并为他淋上蜂蜜。
「这间『山樱温泉小馆』是我家祖传三代的温泉民宿,目前的大掌柜是我家大姊,她厨艺好得没话说,烤的松饼远近驰名,每天只限定五十份。」没多想,她藕臂已热情地横过桌面,替他切起松饼,还插住一小块送至他唇边,服务周到得不得了。「来,你尝尝看。呃……」糟糕,她会不会表现得太「超过」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