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筱芙没有像平常那般回应他的话,并且没有发表她对这位厨师的想法,令范原彻直觉感到不对劲。
「筱芙?妳怎么了?」他关心地问。
她摇摇头不看他,开始动手整理自己的东西。「没什么。」
范原彻压根儿不信,他起身来到她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软性地逼她看他。
「妳骗人,看妳的样子明明就有事。」他说。「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我送妳回去休息?」
「不用了。」
他低头靠近,微热的气息拂过鼻端,筱芙预知地撇开头。
「筱芙?」他惊诧地望着她,不相信她竟然闪开他的吻。
「你究竟打算骗我到什么时候?」她又冷又轻地说,决绝的态度令他不寒而栗。
「什么?骗妳?骗妳什么?」他一头雾水,完全不解她所指为何。
终于,她再也按捺不住,爆发了。
「够了!别再假装了!你的莎莎宝贝刚打来说她很想你,问你什么时候回去,还要你千万不要忘了买礼物给她!这样唤起你的记忆了吗?范执行长。」
她一口气喊完所有的话,忽然,一股空虚感抓住她,催讨她的泪。忍着头重脚轻的恶心感,她像是再也忍受不了似的,拉开门就往外跑。
还在消化她的话的范原彻,稍稍慢了两分钟,才理解她话中的涵义。对于莎莎为何会出现在他们的对话里,他想了一下,才想通一定是她刚才替他接的电话,是莎莎打来的。
可恶!那小妮子一定说了什么让人误会的话。最好不要像上次那样,把他当成某个男朋友撒娇,来博取心仪男孩的注意。她当初这么做时,他真该抓她来打一顿屁股,就不会在此时招来苦果。
当他追出去时,筱芙正好跑进电梯,他根本来不及跟着进去,只能眼睁睁看着电梯门关起来。
他立刻拍打电梯钮,并心急地看着其他电梯的动态。混蛋!都太慢了!他放弃搭电梯的打算,冲向安全门。
跑完七层楼,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停在大厅门边,气喘吁吁地询问门房筱芙的动向,随着门房往右侧街道一指,范原彻颀长的身影立刻如箭般冲出去。
跑过了两个红绿灯,他终于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看见她摇晃的身影。
「筱芙!」
她的身形一僵,随即又往前走。
他不放弃地一边大喊她的名字,一边跑向她,完全不顾路人诧异、好奇的目光。
终于,他几个大步追上她,大手紧紧地抓着她。「妳听我说──」
筱芙反手就是一巴掌,清脆的声响在喧闹的台北街头并不特别大声,却震撼了周遭的路人。
范原彻被打得偏过头,他没有出声也没有露出震惊的表情,双手仍紧握着她的手,像是和被打比起来,他更害怕她跑掉。
第10章(2)
「你还要我听什么?一次又一次的谎言?是你说要给彼此第二次机会的,可是这又算什么?第二次羞辱?」望着他泛红的脸颊,她拚命压抑着自己,不要心疼、不要有任何感觉,她现在最好立刻消失,才不会让自己更加难堪。
她转过身去,不想看他的脸、他的眼,好希望这世界能在此时天崩地裂,将她吞噬。
上天当然不可能如她所愿,但阴霾的天空滴滴答答地落下雨来。六月的傍晚偶尔会下起这样来势汹汹的阵雨,路上行人匆匆闪避、忙着躲雨,就只剩还在对峙的两人,僵持不下地站在人行道中央。
「我真的可以解释。那个女人──不,她根本还不算是女人,她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女。莎莎是我侄女,是我大哥的女儿,真的,不信我可以打回家让妳问个明白。」他解释,完全不顾下得越来越急的雨打湿了两人。「她从小就和我很亲近,常自以为是大人地给我许多人生意见,也常和我开玩笑来捉弄她身边的人。我想她这次大概又利用我,来刺激她的小男朋友,真的!」
筱芙垂着肩膀,低着头,他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小雨变成大雨,两人转眼已浑身湿透。
「没用的……没用的……今天是莎莎,明天又会是谁?你让我感到好不安,那种不安就像蛰伏的野兽,藏身在暗处,随时等着咬我一口。我不想这样,我讨厌这么惶恐不安的自己……一点也不像我……」
她的声音在雨里听得有些不真切,但他努力倾听着。直觉告诉他这是个关键时刻,错过了,他将再也追不回。
「妳不想怎样?妳可以告诉我啊!把妳的不安、妳的疑问全告诉我,让我们一起解决。」
她抬起头,脸上布满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眼底盈满的伤痛教他心疼。从来没有人曾教他如此疼过。就她,这个又骄傲又倔强却脆弱敏感的小女人,教他尝到了心疼的滋味。
他多想为她遮风挡雨,为她奉献一切,但她这段时间以来,总有些部分还躲藏在坚硬的高塔中,他碰不着也看不到,只能继续默默地守候,珍惜她给予的,期待有一天她会明白,这回他是认真的而不是游戏或欺骗。
他当然也感觉到她焦灼不安的情绪,但就如同她心中的那座高塔,他始终只能旁观,却无能为力。
直到莎莎的来电成为最后一根稻草,才令她完全崩溃。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来追我?我不是你的一项娱乐、一项冒险而已吗?冒险都已经结束了,你为何追着幻影跑进我的现实生活?你有什么资格这样霸道地闯进我的生命里?可恶的你!」她大吼,觉得自己的保护墙完全坍塌。
赤裸裸的她已不知该如何处理体内满溢的压力,她用力甩着两人的手,企图摆脱他紧紧箝住她的手。
不知怎么开始的,那甩脱的动作变成搥打,她先是打了他强壮的胸膛一下,然后又一下。范原彻不躲也不挡,像是决定当她的沙包,让她打个够。
最后是怕她打疼了手,他才制止地抓住她的双手,贴在胸前呵护着。「别打了,妳的手会疼的。」
她不语,撇开头,却没再挣开他的抓握。他走向前,将她护进怀里,走到天桥底下。雨持续地下着,形成帷幕圈住他们,别人进不来,他们也不想出去。
「为什么要来追妳?老实说,一开始我也不知道。只是在我意识到之前,我就已经这么做了。我曾说过我很后悔我们的开始是那样的错误,我也无法挽回,但只是因为一开始的步调乱了、错了,就不能抵达终点吗?」他低着头对她说。
「我承认我以前对爱情抱持的态度并不可取,今朝有酒今朝醉,我从不为谁停留,也从不认为谁会为我停留。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人的缘分是那么短,谁知道过了今晚,她会去哪里?是否还有见面的机会?就这样,我习惯短暂的关系,从不强求。到最后我才发现,每段关系之所以都那么短暂,是我不够爱。因为不够爱所以我不强求,故意装得洒脱,其实是害怕自己无法维持稳固的关系。」
她静静听着。可能是因为方才的情绪宣泄让她疲累,也可能是他声音里的迷乱和伤感,深深吸引她,她不想开口打断他的自我剖析。
「可是,遇到妳之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我厌倦了那种短暂的关系。我虽然遇过很多人,也有过几段肉体关系,但只有妳,我是如此真切地渴望妳,妳唤起我心底最不想被唤起的感情,因为一旦拥有,我就再也不愿放手。妳知道的,一旦我想要,就一定要得到。所以,我来追妳,不管要花多少时间、多少心力,我一定会追到妳。」
他目光炙热地凝视她,筱芙咽下口水滋润干涸的喉咙,细声问:「为什么?」
他对她露出微笑。「因为我爱妳。」
胃里的那锅巫婆汤终于寻着解药,她感觉她的胃一轻,肩膀也因重担消失而刺痒着。
但还有一部分的巫毒未解。她舔舔唇,拨开黏在颊边的湿发。「追到以后呢?」
「什么?」
「我是说,追到以后呢?你不可能永远都待在台湾,我也无法抛下台湾的一切,这样要怎么办?」她像捧着无解题目的小学生,求助地望着他。
他笑开。「不怎么办啊!」他揉揉她在滴水的头发。「妳有妳的生活,我有我的,但只要我们愿意,一定能找到方法的。重点不是行不行,而是愿不愿意。只要爱得够深,就不怕爱隔太远,与其烦恼未来能不能持续,不如好好在当下相爱。」
她低下头,仔细咀嚼他的话,暖意在心底泛开。他伸手抱住她,知道她不会再挣脱,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感觉她的心贴着他的心跳。
「再说,未来的事谁也不知道,没有人能保证世界永远不会变。我不可能永远是『Riti』的CEO,妳也不可能一直只是『Artemis』的专案经理,未来有无限可能,若我们以现在去揣度未来,而决定我们要不要爱或可不可以爱,那不是很狭隘吗?反之,若我们现在就让爱在彼此心中、生命里扎根,那将来无论世界怎么变,妳和我永远都会是彼此最重要的锚。面对未来,我和妳一样不安,但我想要这样和妳相爱着,努力克服难关,去寻找属于我们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