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小嘴开合了几下,未语喉头先哽咽,她说不出来。阴有匡和楚飘风是不一样的,即使他不喜欢她,她也不愿意忘记他。
“没有,我只是……有点累了!”
“既然如此,那你把衣服换了,早点休息吧!”
“换衣服?”脱下这身乞丐装,她就不再是与阴有匡仗义任侠、流浪江湖的小乞儿了,他们的距离将会越来越远,这不是她所愿意的。
“是啊!”成王疼惜地捏着她消瘦的小手。“这段时间你受苦了,现在有表哥照顾你,绝不再叫你穿破衣、吃粗食;你想要什么、缺什么,尽管说,表哥都会买给你的。”
“不是的!”该怎么说呢?她一点都不觉得与阴有匡游戏江湖是件辛苦的事,相反的,那是她过得最快活、最有意义的一段时光。“表哥,我什么也不缺,我这样就很好了。”
“才多久没见,小昭明就长大了,也懂得跟表哥客气;但那是没必要的,表哥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我们是不分彼此的,你明白吗?”她的矜持看在成王眼里,有欢喜、也有悲伤。守护多年的心肝宝贝终于长大了,是为一喜;但他们之间逐渐显示出来的距离却叫他感到挫败。他希望她永远都是他一个人的。
“谢谢表哥这么疼我!”她真是个幸运的人,身边总是有这么多疼爱她的人,是应该惜福的。
“你是我可爱的小昭明,我不疼你,要疼谁呢?”成王站起身。“我去叫婢女打水来给你梳洗更衣。”
“谢谢表哥!”真的要换了,变回昭明公主后,阴有匡还能认得出她来吗?只怕“小乞儿”这号人物要永远消失了,不如他对“小乞儿”是否会有一点点思念?
“恭请公主殿下梳洗更衣。”三名婢女轮流端着水盆进来。
那一盆盆清水又勾起了她无限的回忆:在梁府,她是多么淘气地逗着那些丫鬟们玩,拿溪底烂泥充当美容药泥,骗了十八位夫人五千两要给阴有匡做路费,那些钱……她有没有拿给他呢?她焦急地站起来,掏遍全身口袋。“啊!”银票居然还在她怀里,那他……他身上可有银子?他还要继续流浪江湖,没有银两,该如何继续旅程?
不行,她得回去找他,起码得将钱给了他再走!
“公主殿下,这么晚了,您要上哪儿去?您还没更衣呢!”婢女们挡在房门口问道。“我……”阴有匡身边还有一个云吹雪,那个女人又漂亮、又聪明,她应该会照顾他吧!昭明轻摇螓首。“衣服我自己会换,你们先下去吧!”
“但是王爷……”
“表哥那里我自会交代,你们出去。”把三名婢女赶出去后,一直强忍在昭明眼底的泪水终于流下,清澈的珠泪如断线的珍珠,源源不断地坠落,濡湿了粉颊、沾湿了衣襟。
好想念阴有匡……从不知道相思是如此磨人的东西,她眼中所见、耳中所闻,一言一语、一事一物,无不勾引起她无限的回忆。
该怎么办?如果她连吃饭睡觉、梳洗更衣时都会念着他的话,往后没有他的日子,她该如何过下去?
“大哥,小乞儿好想你,你在哪里?你快来接我好不好?”她哭哑了嗓子呼唤他,那溢满心房的痛楚彷佛利针,扎得她疼痛难耐。
曾经有过的误会也全都遗忘了,她抱着满脸的泪痕与对他源源不断的思念沉入梦乡。
阴有匡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地赶路,终于在第三天中午赶到了府城。
根据卦象所示,成王一行人将在今日傍晚进入府城,军队大概会在这里住上两天,然后再一路赶回京城。
明日,他有一个机会与小乞儿误会冰释,一旦错过这一次,只怕他们一生一世都将沉溺在无尽的后悔中了。“有匡,我们真的要借宿在这里吗?”云吹雪为难地看着大红灯笼上,写着“醉月楼”三字的牌匾。这儿可是家妓院啊!虽然它的对面就是御史府,登上二楼往下看,便能将御史府内外动静一目了然,但她一介女流住妓院……不好看吧?
阴有匡二话不说,以行动证明一切。
“喂——”云吹雪和楚飘风阻止不及,只好乖乖跟进去付帐。
“三位客倌,您……”老鸨看到三人行中竟有一女子,脸都黑了。
“嬷嬷!”楚飘风一出手就是一片金叶子。
老鸨一看到钱,眼睛都亮了。“三位客倌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
“我们想借住您二楼,正对马路那间房,不知方便否?”楚飘风问道。
“但那是姑娘们的闺房啊,我们有更好的厢房供客倌留宿,不如……”
一见老鸨露出为难相,楚飘风立刻追加一片金叶子。“拜托您了,嬷嬷!”
“这就为客倌准备房间。”老鸨见钱眼开,就算要把院里的姑娘们全赶去睡柴房,这钱她也要赚。
老鸨一松口,阴有匡立刻快步往二楼冲。
第一次看到这么性急的客人,老鸨都傻眼了,楚飘风和云吹雪只好紧随其后,连声赔不是。
费了好大一番口舌才摆平一切,上得楼,阴有匡已经搬了一张凳子坐在窗户旁边,两眼牢牢盯住对面御史府的大门。
“有匡,你太紧张了,成王他们领着一大队禁军,没那么早到的。”云吹雪倒了杯茶给他,帮他舒缓神经。
“不,现在已经是申时了,亥时之前,他们一定会到。”那是他占了好久的卦才得来的讯息。如今,他也只能借着这一点来安定自己一颗焦急彷徨的心。申时和亥时之间,也还有两个时辰呢!云吹雪头痛地揉着太阳穴,转向楚飘风求助。
看着阴有匡如此慌张的模样,可以肯定他对昭明公主的心意不假。楚飘风对他拐走心爱义妹的敌视才逐渐消失。
“阴先生,即使真的让你算准了军队亥时住进御史府,但那时天色也晚了,他们不可能再出来,你等到也没用啊!”
“我知道,但我必须亲眼看到她平安无事,我才能放心。”阴有匡坚持道。
“有一队禁军保护着,公主不会有事的。”云吹雪安慰他。
“她的危难不是外在因素造成,而是起于周遭,一男、一女,概属情劫。”阴有匡断定男的是成王,但另一个女人,他就找不出来了,毕竟他在这里的时间还太短,认识的人也不多,算不出精确的答案。
“一男、一女?”云吹雪灵光一闪,低声寻问楚飘风。“风,柳仙儿姑娘目前身在何处?”
“她?大概跟王爷在一起吧!我听说昭明失踪后,成王心急如焚,柳姑娘便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照顾他的衣食起居。”楚飘风附在她耳边回道。说来成王和柳仙儿之间也是一段孽缘;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难道这场复杂的四角关系,就是造成危难的关系?云吹雪心下暗凛。
“有匡,你打算怎么跟昭明解释?”希望他别太冲动才好,她可不想制造出悲剧。
“明天这里有一场庙会,小乞儿会出来,届时还得请你们帮我缠住成王爷和护卫,我自有办法化解与小乞儿间的误会。”阴有匡说道。
“你不能叫她昭明公主吗?非得小乞儿、小乞儿的叫!”楚飘风实在听得很难受。
“那是天意,也只有我能这么叫她。”他们的情全系在这份缘上,抛却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阴有匡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说得自己像神仙一样,能够未卜先知!笃信现实的楚飘风,听得头都疼了。索性下楼去吩咐酒席,既然一定得等,就边吃、边等才不致虐待自己的肠胃。
对于不相信占卜的人,跟他说再多也是多余,得让他亲身体验过了才知道。所以云吹雪也不阻止他。
“有匡,我希望你凡事三思而后行,切忌冲动坏事。”
“我知道!”阴有匡回她一抹凄恻的苦笑。他的言行举止依然优雅如昔,一那双漂亮的浅棕色眼珠子却光彩尽失,黯淡得只余无尽悲伤与忧心。
分别前,他最后见到的是她的泪,那像一把刀,无时无刻不伤着他的神经,叫他心碎滴血。
瞧他陷得这么深,云吹雪也于心不忍。没有谈过情的人,不会知道“情”字的伤人;她是过来人,更能体会他的伤痛。
“半天没吃东西了,大家也都饿了,过来边吃边等吧!”楚飘风刚订完酒席上来。
半晌,美酒佳肴一道道被送进房里,云吹雪坐到楚飘风身边一同享用着。
阴有匡拿碗挟了些菜,又坐回窗边吃。没人拿他的固执有办法。
时间一分一秒经过,差一刻就是亥时,禁卫军们终于到了。阴有匡看着他们抬轿进入御史府,同时,他也看到了另一个意外中人——宋真鸣御史。他应该留在秋风镇调查梁为仁贪赃枉法案子的,怎么连他也回来了?
心中的不安更形扩大,他拿出了怀中的占卜用具开始卜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