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不了,到嘴的肥肉不吃,硬要饿肚子,等你哪天饿死了再哭,就来不及了!”他将“火莲”收进箱里,瞪著老眼道:“你好好想想,反正她都说一辈子不嫁了,你就慢慢想,看你这浆糊脑袋什么时候才会开窍!”语毕,便抱著箱子飘然而去。
“师兄?”他脸色好难看啊!
刑軦摇摇头,“我真的错了吗?”她离去时的脸色好苍白、好落寞,好令人……心疼。
“你担心她是一时……误会?”展观风谨慎地选个比较不伤人的说词。
“嗯。”他遥望大雪纷飞的庭院,仿佛可以在一片洁白的雪色中,看到那抹红艳的身影。
“唔,就像师父说的,我看她挺聪明的,应该不会‘误会’到这种地步。”拚上一生的幸福,没有这么傻的姑娘吧?
“唉!我赌不起……”如果真是“误会”,那他该怎么办?
展观风无奈地叹口气,这事儿他也不能说什么,“你明天要不要送张姑娘一程?”
他沉默一会儿,然后深深叹气,“不了,我先回房了。”
大雪飞舞中,高大健硕的身影步履十分沉重,失魂落魄的模样,让展观风边看边叹气。他们怎么都不会想要打伞避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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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隐去踪迹,天幕一片漆黑,北风呼啸而过,漫天飞舞的白雪在风中旋转,相遇又分离,终了,降至地面,便不再漂泊不定。
张红莲倚坐窗边,生气不再的凤眼傻傻凝睇窗外狂飞乱舞的白雪。
寒意渐渐渗入大开的窗扉,侵蚀了她的体温,寒彻心骨的冰冷化作眼泪流淌在她娇美的面容上,直到泪水冻成冰霜,直到脸上传来刺痛,她才关上窗,踱回桌边。
红烛仍在燃烧,红色的蜡泪堆积在烛脚边,像是一团烂泥,一团失去生命,也失去热度的暗红烂泥。
她悠悠叹口气,抬起冻僵的手,抹去脸上的冰霜,潭然不觉细致的肌肤已出现数道血痕。
明天过后,他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吧?不,自她持剑砍上他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不再是朋友了!
她喜欢他,就算他不愿接受她,她仍抱著一线希望,只要能见到他、感受到他的存在,她就可以假装两人还有希望,然而,她却亲手毁去了这小小的希望。
从未如此厌恶过自己那冲动的性子,从没这么厌恶过自己随身佩带的长剑,即便他说了不怪她,也不曾责备她,她却无法原谅自己伤害他的事实。
他虽没说什么,可她知道,她带给他的伤口,每到天寒之际就会黥痛难受。
那老背对著她的宽阔身影,在寒风袭身时,总会紧绷、僵硬,但他总说自己没事,不需要停下来养伤,执意加快脚程回领天帮。
他就这么希望赶快摆脱她吗?摆脱她这个赏他一剑的人。
取过桌上的大包袱,脑中幻想他见到这个大包袱时的惊诧表情,干裂发青的嘴唇浮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她解开包袱的小结,摊开布巾,几件簇新的男子黑袍映入眼帘。
不能当面交给他了……薄雾模糊了视线,就在眼前的黑袍竟变得遥远且难以触摸,她深吸口气,颤抖著手取出黑袍,再细细折过一次,呆呆凝视了好半晌,才取来大红方巾层层掩去熟悉的黑袍,那令她全心挂念的黑袍。
黯淡无光的心湖静如死水,他高大壮硕的身影反覆映照在黑暗的意识里,然而,黑袍和重重的黑色迷雾渐渐融为一体,满脸的大胡子、凌乱的长发掩去他的表情,她什么也看不到,渐渐的,他说话的声音也沉没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没了,什么都没了!
“哇!”她突地痛哭失声,深深埋进臂弯的脸庞憔悴凄楚,眼泪更像断了线的珍珠落个不停,单薄的身子剧烈颤抖著,在明暗不定的烛光中,显得荏弱无依。
窗外,一条黑影任霜雪在身上驻留,一动也不动地听著屋内人儿几近崩溃的哭泣声,浓眉紧锁,铁拳紧握,拚命抑止想进屋安慰她的蠢动。
风雪渐息,远方鸡啼响起,夜将尽,离别的时刻悄悄逼近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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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天帮大门外,张红莲苍白的脸庞带著疲倦,找不到最想见到的人,她只好将展观风拉到一旁,将一个红艳的包袱交给他,“麻烦你交给大……刑公子。”
他接过包袱,“这是什么?”刑公子?是指师兄吗?
“一点小东西,谢谢他多日来的照顾。”她不自在地闪避他探问的眼神。
他调侃地瞅著她,“哦?那我怎么没有?”
“呃……”你算哪根葱啊?
展观风笑笑,试著解开她的心结,“我知道你很内疚,可你也知道师兄是好人,他不会计较你的无心之过,你又何苦急著离开?”
“我……不想再麻烦他了。”其实她也知道,他只是人好得不忍厉声叫她不要再缠著他,如今,那一剑正好断了她的痴心妄想,所以她该离开了。
师兄是觉得她很麻烦没错,可也还不到讨厌啊!“那你不去跟师兄道别?”
她苦涩地扯开唇角,语声干涩,“不了,他没来,不就是希望我别再去打扰他吗?”
突然眼角瞥到黑袍的衣角,他笑道:“呵呵,他来了。”随即转过头对隐身在暗处的人一唤,“师兄,人都来了,干么躲起来。”
刑軦无奈,只得走出来,只见师弟马上跑得远远的,还丢给他一抹鼓励的笑容。
“张姑娘。”他眼下有著淡淡的阴影,看来也是一夜无眠。
“刑公子。”张红莲垂下眼,再度被“张姑娘”三个字给剌伤。
“你……保重。”他千言万语说不得,未了,只剩一句“保重”,但听起来却像是永别。
“嗯,这些日子麻烦你了,谢谢。”
“不会。请代我向张当家问候一声,本该是我们送你回去的。”
她飞快地瞧他一眼,随即又垂下眼睫,盯著地上泥泞的残雪,“不,是我自己不好意思再麻烦你们的,不是你们的错。”
“唉,我的伤已经快好了,你就别再挂心。”他哪会不知她极度自责。每回看到她悔恨自责的神情,他都好想去安慰她,可是又怕自己这么做,会带给她更多的希望,同时让自己越陷越深。
她心一揪,眼角酸涩, “真的很对不起。”
刑挽忍著不去拍抚她微微颤抖的身子,缓下声音,“那是意外,我从没怪过你,再两天就全好了,你千万别再自责。”
“嗯。”谈何容易呢?她可是伤了自己最喜欢的人啊!
再说下去也只是令她伤心,他不禁叹口气道:“去吧,天色晚了就不好。”
“告辞。”她旋即转身,阻止眼泪掉下来,坚决且快速地上了马,跟陪她回京的人说了几句话,然后策马离开领天帮。
白马飞驰的巨蹄,重重践踏厚厚的积雪,那抹红艳的窈窕身影在遍野的雪色之中,像火又似泪,一颗蕴含悲哀与决绝的鲜红血泪。
刑軦伫立门边,举目凝望逐渐远去的人影,直到那抹红影消失在路的尽头,才低叹一声,纵身往后山而去,充耳不闻展观风的连声叫唤。
第八章
热闹的京城大街,高朋客栈已经休业了半个多月。
十几名工匠在客栈里日以继夜地工作,马车来回运送一车又一车的东西,敲敲打打的声音里,夹杂著几声略低的女声。
“许大叔,这边的桌子也要撤掉,换上这一种样式的。”张红莲拿著草图对照,指挥人手帮忙搬桌子。
“小三,你去把阿昌叫来。”她走到门边,看著接近完工的客栈。快了,十几天来的辛劳总算要见成果了。
日子过得真快,她离开领天帮也快二十天了。
这段日子里,她用工作来使自己忙碌,让自己没有闲暇时间分心去想别的事。
白天,繁琐的事务的确成功将他逐出她的心房,此时的她是精明干练的客栈老板,然而在夜深人静之时,她又成了愁肠百结的普通姑娘。
“老板,找我有事?”一名忠厚老实的庄稼汉应她之召前来,却久久得不到注意,只好出声唤醒沉思中的老板。
她回过神,敲敲自己的脑袋。第一千次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他了!
“我让你雕的门板进度如何?”
“快好了,明天就可以完成。”
“嗯,很好,你明天搬来,找个人一起装上去。”
“是。”庄稼汉扳动十指,回去赶工了。只是不懂老板为什么一提大门门板,就一副心酸的样子。
“许老,这儿麻烦您看著,我回家一趟。”
“好,二小姐最近气色不太好,大伙儿担心得很呐,您赶紧回家休息,这儿我会看著的。”许老关心地打量著她的气色。不解怎么出了一趟远门回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文静许多,还时常露出忧郁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