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猫没有理会单蝶儿的抱怨,迳自走向衣翩翩,先是用头赠了赠她,然后又卷著尾巴摇了摇,最后甚至还咪呜两声。如果不知情的人看到了,肯定会认定大猫只是只体形稍大的猫咪。
原本衣翩翩还绷著一张脸,但当大猫开始喵喵叫的时候,她终于忍俊不住。
“你这家伙就只有在撒娇和求饶的时候会假装自己是只猫。你是怎么啦?忘了自己身为老虎的尊严吗?”
大猫的回应是又喵叫了两声,逗得衣翩翩想板著脸也做不到。
衣翩翩低下身子,拍了拍大猫的脑袋,算是原谅它当年没有立刻选择她这个主人。她抚著大猫柔软的毛皮,突然有些感叹。
不管她再怎么生气,但大猫的确被照顾得很好,毛泽光亮、双眼炯炯有神,有精神又有活力,怎么看都是一副受到良好照料的模样。
衣翩翩清楚记得,前往黑鹰堡的路上,她受了不少风吹日晒雨淋,有时还会遇上拦路抢劫的强盗。虽然她的武功尚可自保,可若想保护其他人,却是力有未逮,更别提她若带著这三只奇特的宠物上路,肯定是困难加倍。
除此之外,它们也肯定会被旅途波折给折腾掉半条小命。
或许,当年没让宠物们随她远赴异乡,对它们来说才是幸福。衣翩翩一边逗著大猫,一边如是想著。
“大猫,一起来吧!”
两人一虎又走了好一会儿,这才进入一个宁静的院落。
一踏进院落中,衣翩翩就愣住了。
她环视四周,一股熟悉的感觉迅速涌上。
院落并不算大,与方才一路行来看到的各式庭园比较,单煦所住的院落还真是小得可怜,更是寒伧得紧。
与院落外随处可见的美丽造景及雕梁画栋不同,这儿只有两间简单刷有红漆的屋子,或者应该说是间小屋与一间小室。
稍远处,是棵枝叶茂密的老树,树下还可看到一把凉椅。
这个地方……
衣翩翮难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熟悉的景象,这两间小屋除了看起来较为新颖外,简直就跟她所住的宅子一模一样!
光是这样就已经够吓人了,单煦应该还没疯到把灶间或水井什么的也一并复制过来吧?衣翩翩看著眼前的景象,不由得怀疑。
“这儿是一年前我哥命人建好的,后来他就一直住在这里。不过有件事我不懂,就是在建造之前,他还特地先看过家里庭院的每一棵树,最后才说“这棵树最像’,结果就把原来的小园整个翻修,只留下这棵树……唉,这里本来是我最喜欢的小园耶。”单蝶儿一脸无奈地说道。
其实她曾怀疑过,如果家里没有一棵树让哥哥觉得“像”的话,他恐怕会让人去山里挖一棵他觉得“像”的回来.
“我哥就住在那间比较大的屋子里,我们过去吧!”
其实不用单蝶儿在前头领路,衣翩翩就可以肯定单煦绝对是住在那里,因为他几乎是照著她舆师父一起居住的宅子重建了这一座小圜,想当然耳,起居的地方自
然不可能更换。
单蝶儿率先推门而人,衣翩翩根本不用看,就可以确定屋里只有一桌、一椅与一床、一书柜,而且全都是用酸枝老木制成的。
那个人到底想做什么啊?!
他明明就是富倾天下的第一皇商,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大屋不住,非得花大把工夫把她的宅子重建出来?而且还日日在里头生活,活像他还是那个丧失记忆的“煦”,活像他们还过著幸福而平凡的生活?
衣翩翩不敢去想其中的意义,只能呆站在门外,无法动弹。
屋里原有一名下人随侍照料,在单蝶儿进去之后,下人立刻如获大赦地退了出去。离开前,还不忘向门外的衣翩翩转告主人的吩咐。
“姑娘,我家小姐请你进去。”
衣翩翩还是一动也不动,直到等得不耐烦的大猫用头顶了顶她,她这才抬起僵硬的双脚进屋。
屋内的布置一如衣翩翩想像,她缓缓走向床边,听见单煦含糊不清的呓语益发大声。
病人的呓语总是难解的,单煦自然也不例外,但总能在字句间听到一个字词反覆出现,像是他即使在病中也要诉说些什么。
衣翩翩没有太接近床边,仍隔了一小段距离看著单煦,他因高烧而脸色潮红、双眉紧拧,不时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可即使隔了一小段距离,衣翩翩还是可以听到单煦反覆地、执拗地喊著——
翩翩、翩翩、翩翩……
衣翮翩死死盯著他的嘴形,说什么也不肯承认,他所喊的,正是她的名。
忽地,沙沙的声响吸引了衣翩翩的注意,她微微侧过头,一抹金黄立刻映入眼中。
是小金!小金长得比以前更大了。
衣翩翩还没来得及露出惊讶的表情,小金已经兴奋地爬行而来,还亲匿地盘著她的身驱,一路向上攀升,略带圆形的脑袋瓜子也愉快地赠著她。
看著比以往大上不少的小金,衣翩翩似乎有些了解刚刚离开的下人,为什么会有那种如释重负的表情。
但好一会儿过去,单煦的病床边仍只有单蝶儿,衣翩翩一步也不肯再靠近。
单蝶儿看了看净顾著与小金、大猫玩闹叙旧的衣翩翩,不由得怀疑自己如果继续待在这儿,她恐怕连一步都不可能接近哥哥。
所以单蝶儿什么也没说,悄悄地退出屋外。
当门扉合上的瞬间,衣翩翩终于停下了与小金、大猫玩耍的动作。
进屋里也好一会儿了,她始终没看到小蝠。但这也很正常,因为蝙蝠的习性一向昼伏夜出,大白天的根本见不到它的身影。
虽然单蝶儿离开了,但衣翩翩还是磨磨赠赠,没有再走近一步。
直到单煦以沙哑的嗓音讨水暍时,她这才如梦初醒地倒了杯水,小心翼翼地撑起他,一点一点地喂入他干渴的喉中。
待喂完茶水之后、衣翩翩没有立刻离开床边,反倒拿著空杯,愣愣地看著单煦因为喝过水后,稍解高烧之苦的轻松神情。
“……你这个笨蛋。”低低的、嗄哑的声调是衣翩翩极其压抑的心情。
她忽然想起一开始与单煦相处时的情况,他也是像这样无力地任她翻来翻去,完全无法自行移动。
那个时候,她看待他不过是个病人,一如其他曾被她医治过的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对她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差别。
那时候的她怎么也不可能想到,在过了许久之后,他在她心中的分量会完全的不同。他不再是众多病人中的一人,他在她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而且任由她怎么驱赶都不曾消失。
现在,看著他在床上因高烧不退而辗转难眠、苦苦挣扎的模样,她除了心疼之外,就再也没有办法想其他的事了。
什么欺骗、什么隐瞒,在这一刻都不再重要了。
“真是个大笨蛋、大傻瓜……你以为练了两年内功就能跟人打架吗?也不想想自己之前是什么破病骨,根本是找死嘛!”衣翩翩嘴上骂个不停,但手中的动作却也没有停过。
她用床边的水盆捧了条布巾,温柔地拭去单煦脸上的汗水,然后搭脉听诊,确认他高烧不退的原因后,才从袖中取出金针,手起针落,刺激几个大穴,并加速体内气血循环的速度。
以往,她从没有随身携带金针出门的习惯。
这也是两年前她前往黑鹰堡时,为了自保才养成的习惯。虽然她的武艺普普,但使用飞针的技术倒还不错,尤其是临机应敌的时候,突如其来的一把金针飞出,总能收到惊吓敌人之效。
之前在护送大哥心爱的姑娘回乡时,衣翩翩也曾靠著这些金针保住一条性命,因此即使回到京城,她还是习惯在袖中藏些金针,以备不时之需。
似是知道主人正在医治单煦,小金和大猫乖乖地退到一旁,不去打扰她。
如此忙了一阵子,在不知不觉中,竟已是夕阳西下时分,直到下人前来掌灯时,衣翩翩这才惊觉到时辰已晚。
下人推门而入的同时,一抹黑色的影子迅速飞入房内,还在屋里直打转。
“咦?小蝠?”原来最后一只宠物也出现了。
衣翩翩看著这间与自家相仿的屋子,屋里头有他,也有她的宠物,简直就像重返往日,这种安宁的气氛是她许久未曾享受过的。
她闭闭眼,决定不该再让自己沉浸在这危险的氛围中。
不能就这样被温馨的气氛拐骗。衣翩翩再一次告诫自己。她现在根本不知道单蝶儿说的是真或假,天晓得那些小妾的事会不会是单蝶儿编出来的?
而且所有的坏事都是继母伙同哥哥所为?有没有这么巧?
衣翩翩决定,在确认单蝶儿所言是否为真之前,她绝对不要再跟单煦接触,以免不小心又被他拐了去。
被欺骗一次就已经让她心神俱疲,她没有办法承受第二次,所以为了保护自己,衣翩翩逼迫自己一定要远离单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