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叔!你干嘛这个样?”眼见踹不著人,她只能将怒气发到一旁的椅子上。
“小姐呀,您也知道自个儿的脚劲有多大,您那一脚下去,阿华就算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那可是条命呀!”即便龟总管看来也是伯的,却仍鼓起勇气,试图尽到老仆谏主的本分。
“他的是命,难道我的小鱼就不是了吗?”
“阿华是咱们栈里的仆人,只是在咱们这里卖身赚钱可不是卖命的,小姐怎能将一条宠物的性命拿来与他的同等看待呢?”
“我的小鱼不只是宠物!它是不一样的!”她继续愤怒大吼,却没忘了将紧握著鱼尸的小手藏在背后,就算眼前是龟总管也不想让他看到,看到她因震怒伤心而微微生颤的手。
“小姐,您愈大反而愈下懂事,愈是胡闹了!”
“我没有胡闹!阿华踩死了我的小鱼,为什么不该还它一条命来?”这很公平的呀!
“阿华是不小心的。”
“那好!你现在让他过来,我会尽量用‘不小心’的方法来踩他。”踩爆!
“小姐,刚刚事情发生时,老奴就站在外头,一切经过瞧得一清二楚,若非您先用乐谱扔他,他又怎会去伤了您的鱼?”
“既然你都看到了,那就该知道是那个蠢货先买错了我要的东西。”
“小姐,买错东西可以去换,可以用好好讲的,但您却冒火丢人这就不对了。”
她额上青筋爆跳,“我原本一早心情还不错,是他先来惹我冒火的!”
“惹您生气就能有理由开扁踹人了吗?”
“难道不是?”
“小姐,您别怪老奴说实话,那是因为您的脾气太坏,而且愈大愈不懂事,愈来愈胡闹了,您还偶尔会骂粗口,压根就没个女孩儿样。”龟总管摇头,原是善意的劝解,却因主子正在火头上,且用词不够圆滑,不但没能让主子听进去,反而更加火大了。
搞没搞错?做错事的人是阿华,遭到指责的人却是她?
火冒三丈的她一怒之下将原已半烂的太师椅用脚彻底分尸,还扳了只椅脚握在小手上。
“是啦!是啦!我就是脾气太坏!性子太躁!无法无天、无人能管!没半点女孩儿样!还三不五时说粗口,最好你们谁都别来理我!都离我远远的!”
至少这样就没人会再来踩死她心爱的宠物了。
“滚!我什么都不想听!快滚!都快点给我滚开!”
火头变大,样似罗刹,这回连龟总管都只能噤声逃出门外,因为知道在他家小姐出现了这种罗刹面色时,绝对是标准的六亲不认的。
果不其然,在龟总管仓皇地奔下二楼时,她搁下了鱼尸,双手一起来,恼恨地往外头抛物砸东西,以发泄心头的怒火。
她之所以会那么生气,或许有大半因素是痛失宠物,却也有不少是因为觉得遭人误解,尤其对方还是从小看她长大的龟叔。
算了,最好大家都怕她!都躲得远远的,至少那样,就不会再有笨蛋再于无意间伤爱她的心爱物品。
她才没有在胡闹呢,那条小鱼真是不一样的!
那是一条没有父母、没有手足,外表看来有些丑丑莽莽、笨笨拙拙,连水都游不好,只能养在缸里不能放回溪里,没有安全感,连夜里睡觉时还得点盏夜烛悬在缸上的小鱼,一条……和她像极了的小鱼。
但这种会暴露出她弱点的话,她是打死也不会说的,即便是只告诉龟叔也一样。
那条小鱼是她在河边拾到的,当时已被烈日晒得半脱水,险些就要成了鱼干。
她为了它去买了个可爱的小水缸,去采了听说最有养分的水草,在夜里放在她床畔,让夜烛可以同时照著她和它。
她还会说些不太好听的故事给它听,弹些会走音的筝音给它听,而它都会将头冒出水面,一副认真倾听样,绝不会目带嘲讪。
它不只是一条宠物,它是她的知音哪!
只有它知道她其实已经努力地想让自己脾气变好,莽性变少,所以才会要阿华去帮她买“菩提清音”乐谱,那种听说最能调情养性的梵曲,没想到谱还没买到,她的小鱼就已经……就已经再也听不见了。
屋里无声,听得出包括龟叔在内,所有人都已逃之天天时,她才终于肯停下愤怒抛物的小手,转而小心翼翼地捧超那片已晨得没了形的鱼尸,揣进傻里,低下头伤心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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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婳连身子还没接近呢,就险些让从二楼抛下来的异物给砸中脑袋。
幸好她身手矫健,加上是这里的常客,是以早已练出了临危不乱的反应。
只见她从容的伸出手将凶器接下,还有空瞧清楚那是一根被折断的檀木椅椅脚。
椅脚?!姬婳掐指拧眉,正常的椅子合该有四条腿,换言之,就是继此之后还会有另外三次的攻击罗?
果不其然,左边光影一闪,右边光晕一灿,最后再来个完美下腰,她漂亮地躲过了之后的三次攻击。
摩挲小掌、嘻嘻而笑,那双狐似的媚眼得意地抬高,却突然听到——
“婳儿姑娘!当心!”
著急的警告声来自于正从楼梯上疱下来,双手紧紧护著脑袋瓜于的龟总管。
果然是大家都被训练出来了,只见这本尊是龟,合该动作慢吞吞的老人家,此时竟然能够跑得像旋风一样。
聿好有了这记警告,才能让姬婶有惊无险地避过以风驰电掣之势朝她飞来的,一张没了腿的椅子。
闪开了椅子后,姬婳在心底自嘲,是她的错,忘了椅子除了四条腿外,还有个“身子”在,也忘了此地主子的脾气,当她在发火的时候,扔起东西从不思考,于是在她方圆百尺的范围里,草木皆兵哪!
“究竟又是什么事,惹得咱们聂姑娘如此喷火著恼?”
深知此时绝非是与好友促膝谈心的好时机,姬婳脚底自动转弯,决定先跟龟总管去避避风头再说。
这个决定作得没错,因为没多久,两人身后果真又传来好一阵乒乒乓乓、哐当当的声响。
龟总管转头瞥向姬婳,盯瞧著眼前在发际上插著一柄翠篦,模样娇甜,轻轻一晃首时,牵动乌溜青丝在背上荡出一片波纹的甜美少女,目光里充满遗憾,却没回答对方的话。
“龟叔干嘛不出声,尽是用这种眼神瞅著撞见呢?”姬婳偏首可爱地笑著,“好像婳儿给您带来了多大的遗憾一样。”
“没错,就是遗憾!”收回了视线,龟总管遗憾的摇头,“我在想我家小姐明明是同您一起玩大的,怎么性子却会……却会……唉。”天差地远地成了这个样?老仆毕竟护主,难听的话老半天也挤不出来。
“虽然说是一块长大的伴……”水灵瞳眸滴溜溜地转著,可爱的笑容依旧,“但我是狐,她是猫,当然是下一样的罗。”
“这是借口,庆家庄的三个小姑娘也同样是猫,却是安安静静的乖猫,谁都没有小姐这副泼辣样呢。唉!或许是我和蛙嫂的错,她爹娘当年收留了咱们,又在临终前将小姐与‘鹿鸣馆’一并交托给了咱们,这责任奸重的呀!偏偏我和娃嫂两个不中用的只会宠不会教,才会将小姐给养成了今日这副火爆脾气,甚至还让人在背后给冠上‘鹿鸣罗刹女’的浑号。”
言谈间两人已走进厨房,只见灶上炊烟袅袅,背对著两人的蛙嫂则是一边抹汗,一边掀开了锅盖,顿时整间厨房里香气四溢。
“哇!好香!嘻嘻,我可来的真是时候!”是呀,刚避过椅祸就有口福,这一趟也算是值得的了。
姬婳笑嘻嘻的蹦上前,先和蛙嫂打了声招呼,接著一双眼快快地越过对方,直勾勾地往灶上的铁锅里瞧去。
“蛙嫂,您这‘妖界第一厨’,这会儿又是在制作什么好料?”
乍然听闻“妖界第一厨”的美名,乐得那有著一双凸眼,配著一张阔嘴的蛙嫂,笑得凸眼成了线。
“婳儿姑娘,按我来说呢,您才真是足以被封为‘妖界第一甜嘴’的呢!我现在灶上正在烹蒸的玩意儿,叫做‘蒸玉蕈’。”
向来对爱笑又爱撒娇的姬婳极是疼宠的蛙嫂,边回话边动手去拿碗匙,好让这嘴甜的小姑娘能够尝个先。
“真是令人不敢相信!”姬婶瞪大了狐眼,表情写满了惊讶,“光是蒸个玉蕈就能有这么浓烈的一股香气?嗯嗯,真是好香!”
“名字是这样叫的,但材料当然不只是玉蕈罗,另外还有鱼肉、小虾、芹菜、香酱等。烹调就是这么回事的,搭配的食材及佐酱愈多,切工手续愈繁杂,那么自然成品就会愈加的好吃罗!”
“好吃!我说这‘鹿鸣馆’里的房客们,还真是有口福呢!”
边说话边挖了一大匙送进嘴里的姬婳赞不绝口,却因东西刚出炉太烫,还得边吃边咂舌吹气,却也因为如此,那副模样看来更加娇甜了,也让身边的一龟—蛙看得叹息更深,摇头不断,惋惜著他家小姐,—怎么就是没有又家还样的小女儿娇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