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少女惊叫一声,“你……你放开我!”
她挣扎著,还要往河里头去。见她死意坚决,琮祺将她拦腰抱起,几个纵跳便回到了岸边,两人都浑身湿漉漉的,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少女像是喝了几口水,咳了一会儿。
“姑娘,”见她年纪轻轻却寻短,他忍不住以老大哥的口气相劝,“蝼蚁尚且偷生,你为什么要寻死呢?”
“什……”听见他这么说,离家出走、准备到扬州一游的崔宝儿猛地抬起脸来,看见这救她一命……不,这半路杀出来坏事的家伙,她愣了一下。
如墨般的两道剑眉、锐利而深沉的褐眸、直挺的鼻梁、紧抿而微微下沉的唇、健壮精实的体格……真是太好看了。
她两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胸口无由的悸动了一下。但旋即,她想起这多管闲事的男人刚才害她弄丢了盘缠,秀眉一扬,恶狠狠地瞪著他。
见这约莫十八的少女竟恶狠狠地瞪著自己,琮祺微微皱起了眉。
她脸庞秀致、肌肤赛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重瞳大眼,但那两道秀眉看起来却是叛逆难驯,而两片有著红滟色泽的唇瓣紧抿著,像是在生气。
气什么?气他坏了她的寻短计画?
“姑娘,死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他说。
“我……”
“活著才有希望,死只是一种不负责任的逃避。”他像在说教似的。
“谁……谁……”
“我看你已浑身湿透,回家去吧。”
听他不断地说教,又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宝儿气得大叫:“谁要寻死啊!?”
闻言,琮祺一怔。
她不是在寻死吗?那么她为何执意往河里去?贪凉快?不,现在还是三月,可没热到得泡到水里去消暑。
此时,一阵风吹来,宝儿不自觉地打了个颤——
“我路经这里,想洗个手,没想到一时大意让包袱掉进了水里。”她指著河水,“本来我就快捞到包袱了,却没想到你跑来阻止,还硬把我拉上岸……”
他微怔。什么?原来是这回事。
“现在可好,我的包袱给水流走了,我的盘缠也没了。”她鼓著腮帮子,一脸的懊恼。
“这样啊……”他望著河水,若有所思。
须臾,他看著宝儿,“姑娘,我把盘缠赔给你。”
宝儿一怔,“什……你要给我银两?”
他点头,“你掉了多少,我给你。”
“为什么?”她瞪大了眼睛看著他,“无缘无故,我为什么要拿你财物?”
琮祺微怔。看她年纪尚轻,又一副刁钻难驯的样子,却没想到她有如此良好的品德及教养。
“算了,”宝儿挑挑眉,“也许这是老天爷给我的考验……”
他眉心微拧。考验?掉了盘缠能考验她什么?
“我爹总说我十指不沾阳春水,又说我手无缚鸡之力,离开家铁定活不了,”她一脸坚定,又带著点胆大妄为,“好,我就要试试身无分文的我,是不是真像他所说的活不了。”
闻言,琮祺已约略猜出她根本是个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人心险恶的离家少女。看她细皮嫩肉,必定是富裕人家出身的小姐,只要饿她个两顿,应该就会哭著回家找爹娘了吧。
如果不是衔命在身,他应该会好人做到底,送她一程。但是,现在他没那种闲工夫。
“好吧,”他看著她,“既然你不要我帮忙,那就告辞了。”说罢,他转身走向他的座骑。
见他转身就走,宝儿有点失落。
不知为何,她好希望得到这个人的帮助,不过,要是她希望别人帮助她,那就失去了冒险的意义。
琮祺跃上马背,策马缓步走向她。
正当她狐疑著他要做什么的时候,他突然解下挂在马背上的斗篷,率性地丢给了她。她本能地伸手接住,惊疑地望著他。
他没说什么,掉转马头,驾地一声奔驰而去。
看他渐行渐远,宝儿这才慢慢回神,看著手中的斗篷。
想是他见她全身湿透,故将斗篷留给可能会著凉的她吧。这么看来,他这人还不错,虽然看来有那么点儿冷漠。
突然,又是一阵风。
“冷。”她打了个哆嗦,连忙披上了斗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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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时候,扬州正是春日融融。湖畔柳丝随风轻扬,群芳缀满树间,连空气里都充满了花香;湖水染上淡淡的胭脂色,有的是牡丹、芍药的颜彩,有的是琼花的色调。
春天是扬州赏花的季节,点点莹洁的琼花错落在青翠之间,而琮祺对这一切并不陌生,他在江南待了几年,早已饱览各地的湖光山色。
扬州是个人文荟萃之地,名人雅士的行迹遍及城内城外,在诗人笔下有关扬州的诗句,书不胜书。
据说先皇亲信陈阁老告老辞官后就住在扬州,也难怪此次皇上接到扬州来的密函会如此戒慎恐惧。
一进扬州城,他就先觅了间幽静的客栈住下。
这家客栈离市集有段距离,远远的避开人潮。他不喜欢被打扰,此行也宜低调,而教他选中这家客栈的主要原因是……他要方便让那个从他一进城就跟著他的陌生人见他。
他老早就发现有人跟著他,但他不动声色。
“客倌,这边请。”小二领他来到客栈后厢房最安静隐密的一间上房。
进了房间,琮祺环视了室内一下。
“客倌,还行吗?”小二问。
“可以。”他拿出几两钱打赏店小二,“麻烦你替我给马匹喂些水草。”
见他出手大方,小二乐得合不拢嘴,连声称是。“是,我马上就去。”
小二离开后,琮祺将佩剑搁在桌上,坐下。
他慢条斯理地将茶盘上的杯子翻放了两只,然后倒入茶水。
“外面的朋友,”他气定神闲,不疾不徐地,“跟了在下这么久,应该渴了吧?”
须臾,一直跟著他的陌生人推门进入——
那是一名三十多岁的汉子,看来严谨而内敛。
这人并无敌意,他猜想这汉子应该跟伏慕书这号神秘人物有关。
“坐。”他直截了当地问,“有事吗?”
汉子见他早就发现自己的行迹,又如此的泰然自在,不觉讶异。
汉子微顿,惊疑地看著他。
“怎么?”他轻啜了一口茶,“朋友不是为了你家主子来的?”
汉子沉默了一下,“我家主子要见你。”
琮祺撇唇一笑,“看来我一出宫门,你家主子就布了眼线……”
汉子没有否认。
“地点时间?”他问。
“明晚卯时,鸣春楼。”
“告诉你家主子,我会准时拜访。”
“那我这就回覆我家主子,告辞。”汉子一揖,转身走了出去。
琮祺喝著茶,若有所思。
对方在他一出宫门就掌握他的行踪,看来是有所准备。虽然还不知伏慕书究竟是哪号人物,他却觉得有趣极了。
忖著,他唇角一勾,深沉一笑。
第二章
卯时末到,琮祺就来到这家名为鸣春楼的妓楼。
鸣春楼在扬州饶富盛名,就连外地来的客人都曾有听闻。楼里的姑娘个个能歌善舞,娇喉宛转、玉肌温柔,比起那北地困脂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据传,当年先皇跟当今的乾隆帝都曾到此一游。
伏慕书为何约他在此见面?他是隐身在妓楼之中,还是他热衷此道?
不管他为何约在这样的地方,琮祺足绝对得会他一会。
刚到门口,迎上前来的是不管生张熟魏,都一副相识了八百年一样的老鸨儿——
“唉呀,爷……”老鸨儿年纪不算大,还有徐娘风韵,“看您是生面孔,外地来的?”
“唔。”
“春娘……”此时,有人走了出来,琮祺一眼认出他就是今天到客栈传口信的汉子。
名叫春娘的老鸭儿一愣,“你的贵客?”
“嗯。”汉子点头。
老鸭儿有点讶异地望著琮祺,“呦,原来是海棠姑娘的客人,失敬失散。”
闻言,琮祺一怔。要见他的不是伏慕书吗?这汉子的主子究竟是伏慕书还是海棠姑娘?
“请跟我来。”汉子客气但不显卑微地一欠。
虽然心里有疑虑,但既来之则安之,他倒要看看这些人葫芦里卖什么药。
随著汉子走进鸣春楼,发现进出此地的都是一些富豪仕绅,达官贵人,而这儿的姑娘素质也有别于一般的烟花女子。
走到后厢,绕过了一处山水庭园,步上一条长廊,人渐渐的少了。
这时,两个男人迎面走来,其中一个显然是鸣春楼负责介绍姑娘的王八,而另一人锦衣华服,看来是个地方上行商坐贾的富人。
这里是妓楼,这样的人出出入人本不稀奇,但他们的对话却引起了琮祺的注意——
“王老爷,这个姑娘还是个末破身的处子,年纪只十八岁,长得娇媚可人,您一定喜欢……”
“你从哪里找来的嫩雏儿?”王老爷好奇的问。
“她在街上游荡,我把她带了回来,打扮一番还真是天香国色……”王八得意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