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在一瞬间溃堤而下。
她先是对他的这番话感到震惊,接著为自己如此死皮赖脸的缠著他感到羞惭,然后……她因为他的决绝感到伤心,甚至是愤怒。
转过身,她拔腿狂奔而去。
看著她离去的背影,琮祺只觉得胸口揪疼。“该死……”他懊恼地抡起拳头往柱子上一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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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好吗?”伏慕书突然从回廊处缓缓步了出来,方才发生的一切,她全看在眼里。
琮祺对她的现身一点都不感意外,像足早就发现了她的存在。
“你说的那些话真的很伤她的心……”她说,“我想你不是个愚钝的男人,应该知道她对你的感情。”
“我并不能回应她的感情。”他神情沉郁,“我要回京了。”
“你可以带著她回去。”
“伏分舵主,”他睇著她,淡淡说道,“经手这么重要且敏感的东西,只怕皇上从此会特别提防我。”
她微怔,试探地问:“你是说皇上会……要你的命?”
“我不愿如此揣测皇上的心意,但我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他诚实回答。
“既然这样,你当初为什么要……”
“皇命难违,明知这是条不归路,我却只能接受。”他续道,“丫头她要是跟我扯上关系,怕也有性命危险。”
“如果你是为她好,何不老实告诉她?用如此残忍的方法,她……”同为女人,也同为爱上他的女人,伏慕书同情起什么都不知道的宝儿。
“她知道得越少,对她就越好。”他说。
虽然他说得如此平静又决绝,但伏慕书却在他眼底发现了一丝懊恼及痛苦。
“你如何知道对女人来说,什么是好,什么又是不好?”她幽幽地问道。
琮祺微怔,不解地看著她。
“当一个女人爱上了一个男人,她根本就不怕死。”她脸上带著点哀伤及怅然,“对她来说,也许离开你比死还可怕。”
“伏分舵主……”
“假如她明知跟你在一起有生命危险,却还是坚定的跟著你,你又如何?”
“我希望她好好活著。”他不加思索地回答。
“所以说,你对她并非无情?”她直视著他,像要看穿他的内心。
他浓眉一叫,沉默了一会儿。
“你不否认?”
“正因为并非无情,我更不想拖累她。”
“如果她不怕被拖累,她愿意跟你上刀山下火海,你还是不后悔刚才对她说了那些话?”她神情略显激动。
见状,他一怔,“伏分舵主?”
“她跟著你,就算是死了也心甘情愿,但你刚才那么伤她的心,纵使她活著也彷若死了。”伏慕书眉心一拧,冲口而出,“我羡慕被你珍惜著的她,也同情被你伤害了的她。”
话落,她因后悔而露出羞愧尴尬的神情,而琮祺也因为她这番话而意识到某些事情。
他先是惊讶,但旋即就归於乎静。
伏慕书知道他已经发现她的感情,但他却平静的不作任何回应。她想,他是为了让她不那么尴尬吧。
他对她并没有他对宝儿的那种感情,而装做什么都不曾发现,是他对她最起码的温柔及体贴。
“言尽于此,剩下的就由你自己决定吧。”她调整了一下激动而浓沉的呼吸,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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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了晚上,宝儿都没再出现。有人看见她离开分舵,却没人知道她的去向。时间越晚,琮祺也就越发的担心起来。
他以为她只是一时负气,晚一点就会回来,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
他懊恼也懊悔著,他真希望自己没对她说那些话。
因为他不方便露脸现身,伏慕书差人出去找寻宝儿的下落。
不久,苫骅有了宝儿的消息——
“不好了。”苫骅焦急地走进大厅,而琮祺跟伏慕书正在大厅等候著消息。
见他神情紧张,琮祺知道一定出事了。
“苫大哥,”伏慕书急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打听到消息,崔姑娘她被衙门的人抓走了。”他说。
“什么?”伏慕书一震,急望著琮祺,只见琮祺神情凝肃,不发一语。
“听说她在通缉犯人的榜前站著,然后就被衙差给抓了。”
伏慕书简直不敢相信,“什么?她……她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听见苫骅这么说,琮祺的脸色更是凝重了,他眼底浮上深深的自责。
他知道她是故意的,他伤了她的心,所以她要他一辈子后悔。
这傻丫头,为什么要这么做?该死,都怪他,如果他不那么说,她就不会做这种蠢事……
“罗公子,”伏慕书忧心忡忡地,“现在该怎么办?”
“你自己也被通缉,恐怕不方便现身,不如由我带人去劫狱吧。”苫骅自告奋勇。
“不。”他眉心一拢,断然拒绝了苫骅的好意,“现在时机敏感,不管是我还是天地会都不宜强出头,否则恐怕会横生枝节……”
“那你有什么好方法吗?”伏慕书问。
琮祺忖了一下,“我立刻写封信,请伏分舵主派人快马送至徐州太守亢雨苍手上。”
“亢雨苍?”伏慕书及苫骅惊疑地同声开口。
“罗公子跟太守大人熟识?”
一个御前带刀侍卫,纵使再如何受到皇帝的信任及重用,应该也难有机会,跟朝廷命官有这种一封信就能搞定所有事情的交情。他到底是什么身分?
“我跟他有点私交,”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把他跟亢雨苍的关系带过,“伏分舵主能帮这个忙吗?”
她点头,“那当然。”
“事不宜迟,”苫骅积极道,“我来准备纸墨。”
“有劳。”琮祺拱手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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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已经是宝儿待在牢里的第三天了。
在听到琮祺那些话后,她觉得自己的心,像足被狠狠的槌了一下,疼得她几乎不能呼吸。
她跑出分舵,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著,然后她看见通缉犯人的榜示,上面有著她及他的画像。她停下脚步站在榜前,直到有人发现并抓住她。
当时她为什么会站在那里呢?她明知自己随时会被发现并逮捕,为什么还站在那里?
在那个时候,她是不是根本不想活了?不能跟他在一起,比死还痛苦吗?
不,怎么会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如此深刻的爱上另一个人?
在他心里,她只是个像妹妹一样的女人,不,她在他心里算不上是女人。他心里的女人,是像海棠姑娘那样的……
可是她才十八岁,要像海棠姑娘那样还得等上好几年,到了那个时候,他在哪里?她又在哪里?就算有一天她能跟海棠姑娘一样,他就会正视她吗?
一想到这个,她的胸口就好痛好痛,那种痛让她有一死了之的念头……
因为三天未进食也滴水末沾,她整个人无力地瘫在地上,她觉得自己会这么死去,而他根本不会知道。
“你快招出那个男人吧。”狱卒站在牢门外,看著虚弱瘫在地上的她,“何必这样嘴硬呢?”
她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也没有说话。
“大人说饿你三天,你再不招供的话,他就会对你用刑。”看守她的狱卒劝著:“你是个弱质女流,受不了那种苦的。”
见她还是没有反应的躺著,只张著一双空洞的大眼睛望著上面,狱卒轻叹一声。“真是个傻妞……”
突然,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接著,有人进来了。
走在前面,神情有点惶然的是府衙大人,而在他后面进来的,是一名年纪约莫四十,相貌堂堂,气宇不凡的男人。
男人穿著黑色的宫服,看来相当庄严。他,便是江苏太守亢雨苍。
在接到琮祺的亲笔信函后,他立刻启程,快马加鞭地来到扬州,为的就是营救琮祺信中所提“非常重要的女人”。
在琮祺二十出头时,他就与他相识。虽然两人相差十几岁,但却因十分投缘而结为莫逆。
他们虽不常相见,但他对琮祺的了解甚深。他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他随心所欲的过著他的人生,而现在……他有了牵挂的女人。
那个女人,如今虚弱地躺在牢里,就在……他的面前。
“你对她用了刑?”他沉声质问府衙大人。
“这……”府衙大人不安地回答,“不,小的并没有对她用刑,只……只是饿了她三天……”
他眉心一叫,瞪著府衙大人,“你居然对一个无辜的弱质女流如此残忍?”
“她是经过指证的嫌犯,”府衙大人为自己辩驳著,“徐少爷的朋友指认她就是凶手的同伙……”
“哼!”亢雨苍冷冷地瞪视著他,“只凭片面之词就妄下论断,你简直糊涂。”
“大人,小的我……”
“你榜上的那个凶手已在徐州伏法,他在行刑前承认他杀了徐大鹏,但这位姑娘是无辜受到牵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