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瑑笑了笑。「当不当太子,是你的事,我又何必生气?皇阿玛曾经对我承诺,不论哪个阿哥继承皇位,我世袭罔替的亲王爵位是跑不了,你想,我还需要多费什么心思吗?」
「这么说,宸瑑你是打算放弃我了?」
「是你放弃你自己。」宸瑑正色道。
「我并没有……」宸瓘微弱的辩解。
「有没有并不重要。三哥,你不是扶不起的阿斗,我也不是诸葛武侯,我不是非把你拱上帝位不可。你接掌大宝,对我有什么好处?你屈居亲王,于我有什么损失?我之所以这样帮你,是为了兄弟情义,如果你自己对帝位无心恋栈,我当然也没必要狗拿耗子。你明白吗?」
「我明白,是我辜负了你的心意。这三天,我想了很久,是我自己太过懦弱,我愧对皇阿玛,更愧对你。」
「结论呢?」
「只要你依然支持我,我不会放弃。」
「很好。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反复。」
「你放心,我不会再犹疑不定了。」宸瓘坚定的说。
「嗯。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太子私自出行,让敌人发现就不妙了。」
「我是该回去了,告辞。」
「我送你出府。」
「不用了,我知道怎么离开。」
「你夜探遥心居,我府里的人已经发现,若我不与你同行,我怕你走不出去。我送你一程。」
宸瑑贝勒府中高手如云,卧虎藏龙,宸瓘素有耳闻,因此听宸瑑这么说,他也不再坚持己见,就在宸瑑的护送下,离开贝勒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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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宸瓘,回到遥心居,宸瑑踏进上官素心的房间,仍见她一对晶亮的美目,在黑暗中闪现月华般的光采。
「妳都听见了?」
上官素心点点头。「对不起。」
「没什么,不用在意。」
「辅佐太子争夺帝位,你很辛苦吧?」她突然问道。
「不算辛苦,只是,有点累了。」他沉默了片刻,叹息似地说。
「为什么不抽手?」
久居肃亲王府,她知道肃亲王恨宸瑑贝勒入骨,时时刻刻欲除之而后快。这当然都是因为宸瑑贝勒辅佐太子,和肃亲王为敌的缘故。
她之所以背负杀人的血腥任务,也是因此而起。
她不愿意杀人,所以,有时候她会想,如果宸瑑贝勒不与肃亲王为敌,她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杀他了?
当然,她也知道,她想得太天真了。如果人世间的事可以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容易,她今天何至于此?
「抽手?眼睁睁看着宸瓘独自和卑鄙邪恶的皇后争斗,和阴险狠毒的肃亲王周旋?我做不到。宸瓘太过善良仁厚,不管他,他会被觊觎皇位的人们生吞活剥!」宸瑑突然有些激动。
「你很为兄弟着想,但你为自己想过吗?」她平静的看着他。
「我自己?」
「那么多人争夺帝位,难道你不想?」
「生为皇子,谁不希望有朝一日践祚。」
「那你为什么不争?」难道真的是为了他方才所说的「情义」二字?她实在不相信。名利在前,当今之世谁讲情义?
「我知道自己的命。何况,宸瓘继位是皇阿玛的意思。」宸瑑微微笑着,显得豁达洒脱。
「是吗?即使如此,也仍然有很多人意图争夺帝位。」她想起肃亲王。
「那是其他人,我和宸瓘是兄弟。」
上官素心闻言,神情微黯,默然许久。
「我很羡慕你们。」她由衷地说。
其实,她真正羡慕的人是宸瓘。
宸瑑贝勒能够不恤生死这样为他尽心尽力,而她,却连一个能够称为「兄弟」的人也没有了。
有多久了呢,她不曾想起那些一并在午门抄斩的哥哥们。
当年他们溅在她身上的血,此刻仍灼热地留在她心中,但她不愿意去回想。
因为,即使是多年后的现在,回想起来依旧痛彻心扉。
「妳为什么哭了?」
上官素心微微一惊,伸手抹去眼前的雾气,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泪流满腮。
「妳想妳的亲人吗?」宸瑑温柔的问。
上官素心拭去泪痕,点点头。
「他们叫什么名字?如果妳担心他们,我可以替妳打探他们的消息。」
「谢谢你,我知道他们过得很好。」
「坚强的姑娘。」
「你也很坚强。」她不懂政治,但她觉得,当诸葛武侯总是比当阿斗辛苦,既不能取而代之,更不能放手不管。
「松筠敢厌风霜苦,鱼鸟犹思天地宽。」他悠悠起身,叹息。
上官素心看着他,本想说些什么,终于无声。
「妳是伤者,早点休息吧。」
他轻轻地替她将被子盖好,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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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素心从树上摔落,虽然很幸运没有摔成残疾,但几处骨折外伤的重创,也让她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不能起身。
她知道情势不容许她因为这点小意外而耽搁,即使伤处依旧疼痛不堪,她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
宸瑑虽然不希望她罔顾伤势随意走动,不过他待在府里的时间毕竟很少,因此他不在的时候,该做的事情她一件也没有遗漏掉。
秋日下午,她独自站在黄花飘飞的槐树下沉思,花容知道此时宸瑑贝勒不在府中,趁机跑进遥心居找她。
「素心,好几天不见了。」
「花容姊。」她抬起头,发丝随着秋风徐徐拂过脸颊。
「这次妳怎么会出这样的错误?我们的行动甚至还没有开始,妳就因为无谓的事情受了重伤,真是令人失望。」欧阳花容毫不掩饰心中的不满,出言谴责。
「对不起,我太不小心了。」
「前几天我已经回王府向王爷禀告这件事,他对妳的粗心非常不高兴,不过,念在妳是因为宿疾发作而受伤,情有可原,所以王爷不跟妳计较,还赐妳压制心绞痛的灵药一颗。王爷他老人家,希望妳不要再让他失望。」
欧阳花容说着,将手中的一丸丹药递给上宫素心,她被动地接了过来,面无表情。
「妳的伤势如何?」欧阳花容上下打量她。
「好得差不多了,没有大碍。」
「哦?是吗?如果近期之内要执行任务,妳可有办法?」她试探性的问。
上官素心迟疑了一下,「如果有必要出手,我想没问题。」
「那就好,我不希望因为妳的伤势,耽误报答王爷的机会。」
她沉默不语。
「我先离开了,妳好自为之,有事我会再与妳联络。」
欧阳花容离开了,上官素心依旧独立在树下。
望着渐落的昏黄日影出神,不知过了多久,她想起手中的丸药。
她举起手,端详着托在掌中那颗鲜红色的药,许久,她缓缓握紧手掌,红色的粉末从她手指的缝隙泄出,随风飘去。
她再也不需要这样的药了,心悸既然治不好,又何必靠这样暂时的压抑增加她的痛苦?
她已经痛了十几年,剩下的日子还有多久,她不知道,就这样继续痛下去她也无所谓。
秋风起,冉冉的黄花拂落她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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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忍耐度真不是普通人比得上的。」
上官素心回到房里,就见到上官无月含笑坐在她的床沿望着她。
「上官先生。」她略一颔首示意。
「我不认为妳身上的伤势,已经好到足以让妳每天出去闲逛。」上宫无月起身走向她。
「我已经好多了,谢谢你每天来看我。」
「我是医者,听说医者的职责就是照顾伤患。来吧,我帮妳换药。」
上官素心坐在椅子上,让上宫无月替她更换手脚骨折处的伤药。
「骨折的地方还没愈合,没事尽量少走动,万一骨头又移位那就不妙了。」
面对上官无月的劝告,上官素心沉默以答。
上官无月笑了笑,「我想说了妳也不见得会听,随便妳吧。对了,妳有先天性心绞痛的症状,是不是?」
她点点头。
「妳平常吃什么药来控制病情呢?」
「平常没有,只有发作的时候才会服药。」
「哦?那是什么药?」
上官素心迟疑不答。
「不方便说?」
「那是别人给我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药。」她据实以告。
「我发现妳的体内有一种怪异的药性,似正似邪,这种药性对妳的身体有益还是有害,很难说。如果可以,我劝妳别再服用这种药。」
「我知道。」
上官无月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玉瓷瓶,递给她。
「这是我这几天炼制的药,可以稍稍抑制心悸发作时的疼痛,或许效果不是很大,但至少对身体无害。妳带在身上吧。」
「谢谢你。」
「不用谢我,这不是出自我的意思。」他微笑的说。
上官素心困惑地看着他。
「是宸瑑叫我这么做,我只是奉命炼药而已。」
「他?」上官素心大感讶异。
「妳觉得很奇怪是不是?不瞒妳说,我也感到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