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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雪生目光一凛,冷言道:“这话打哪儿听来的?”

  袁森怪异地撇撇嘴,摩挲著下巴道:“咦?齐老板问得真妙,方才我在车上亲眼看见秦小姐和何家大小姐带两个下人一道进戏院去了,我还以为您也赶著陪看戏呢,怎么看起来好像一无所知?看来您把女人宠上天了,进出齐家大门自如呢!”他得意地仰头纵笑。

  齐雪生愀然变色,眼光往前一扫,见到十步远外的戏院,门前看板明明白白写著头牌名角的大名——“柳彦”,袁森大概也是去凑热闹的!

  他心里乍然有数,回视袁森道:“这是她唯一的雅兴,有何不可?先走一步了!”

  他回首虎虎而行,寒著脸对身后穷追的李兴道:“找个人到戏院看看,别让她们有事!”

  一团隐隐然的蕴结怒意,在胸口迅速扩大,他打消了到书店的念头,决定回到商行。

  晚春和暖,夜风吹入室内,心旷神恰,她放下针线,轻移莲步,素手比个兰花指,敛眉清唱:“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小鹃笑著赞叹道:“柳先生这出《惊梦》唱得真好,不愧是传人,还好大小姐今天邀我们去,否则错过了真可惜!”

  “可惜什么?”

  一声冰寒的问话随房门霍然敞开,震惊了谈笑中的两个女人,小鹃福工顺身,应道:“舅爷!”

  齐雪生鹰目扫视一遍不知所措的两人,对小鹃道:“晚了,回房去吧!”

  他浑身带著兴师问罪的气味,秦弱水茫然伫立,待小鹃掩门离去,她挤出安抚的笑意,“唔,您好像在恼什么?”

  他徐徐走近她,不带情绪道:“今天小帆找你看戏了?”

  她谨慎地点头道:“是啊!柳先生的戏不看可惜,小帆和老太太禀报过了,我们并非私自而行。”

  齐雪生在气这个吗?他知道她一向喜欢听戏的啊!她已不再私下向柳彦学戏,小帆又是他外甥女,家仆也一道跟随,大庭广众的,她不明白有何可议之处。

  “听得高兴吧?”

  她笑著点头,仿彿忆及了什么,轻快地道:“是啊,柳先生唱功真厉害,为人也挺好,他还邀我们到后台去,和其他名角打了照面,小帆开心极了!柳先生说,有所学校将邀他教授昆曲,如果方便,我可以去听他——”

  “不许去!”他声色俱厉断言道。

  她蓦地一怵,却步起来,不能理解他的愠意所为何来。

  “我再说一次,今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抛头露面去看戏!小帆耳聪目明,吃不了亏;你可不同,外头处处是陷阱,看一次戏没有壮丁跟著怎行?至于听柳彦说课,那就不必了,你再通晓戏曲,未来也不会登台演唱,我不想听到任何闲言闲语,嫁了人的女人还如此不安份!”

  那带著寒意的字字句句,震碎了她自家变以后难得的欢乐,她颓然转身,青白的面上净是挫辱。她是否想得太天真了,齐雪生不会是她生命的出口?他待她的目光也许和别人没什么不同,她甚且是个累赘,连打杂都嫌碍事,除了安居守份,她怎能有任何妄想,在他羽翼下重生?

  她按捺著奔腾的情绪,木然道:“我明白了,今后我不会再踏进戏院一步,丢人现眼,舅爷的话我会记住,夜了,您请回吧!”

  她不顾他在屋内,解开襟扣,褪去短袄长裙,静默地下逐客令。

  他怒火上升,揪起她手腕,“我想待在哪儿,由不得你打发,你忘了你的身分了!”

  她昂首漠然以对,握紧拳头。“我没忘,可舅爷当我是什么?您忘了,我不是您的女人,侍候不了您,您请回吧!”

  她毫无惧意,与他抗衡著。他缩起眼打量了她一遍,一团火盘在胸口,视线落在她曲线分明的身段上,忽然,他低声一笑,趋前抵住她,下盘与她密密相靠著。她微讶,水眸圆睁,往后一退,跌坐在床沿,手腕仍被他擎住。

  “既然如此,我们就名副其实,让你以后可以名正言顺的侍候我吧!”

  他猛然俯下头,牢牢封住她紧抿的唇,热舌有力地撬开她牙关,伸入她的檀口,她又惊又慌,下意识退缩,他顺势随她倒卧床褥,压在她身上,持续著热而重的吻。出乎意料的亲密使她六神无主,她转开脸逃开他的亲狎,慌乱地问著:“你干什么?”

  “你之前不是说过,想委身于我,我这就遂了你的意,今后我再留下过夜,你没话说了吧?”他气息渐乱,脸埋在她肩窝里,属于她肌肤特有的冷香渗进他鼻翼,血液中的躁怒渐被萌发的欲念取代。

  “那是因为……我以为你……”她短促地惊叫一声,他的手伸进她掀开的单衣领口,向下探寻,陌生的抚触使她周身疙瘩泛起。“我以为你绝不会瞧得上我,随口说说罢了……”

  他闻言暂停片刻,唇尖贴著她的耳垂,耳语道:“我还以为你多么与众不同,口口声声要自由,一遇事便怕了,依你这性子,放你到外头去能做什么?你对人的了解有多少?这次食言的可是你,如果你肯求饶,我便放过你,以后不许再任性胡为,这次的事也就算了。”

  她聆听著,不发一言,急促的呼吸让两人的胸怀紧密贴靠,她快速地思量著,睫毛频频颤动,良久,僵硬的身躯柔软了,她出了声,声音有些低哑:“您先让我起来,您压疼了我。”

  他依言离开她的身子,等著她放低姿态,不再出言蛮横。

  她挣扎著坐直,伸臂往脑后抽出发簪,黑瀑发丝瞬间滑落在两肩,他正疑惑著,她却将簪于放在枕畔,纤指朝左右拉开单衣,马甲束胸随即现前。

  “你这是……”他目瞪口呆,不解其意。

  “舅爷,我说话算话。”她俐落地解开胸侧的一排扣子,直到末了,迟疑了一下,缓缓撤去最后的防线,莹洁白皙的胸房在夜灯施放的柔光中敞露,她垂著眼,刻意表现的平静中略显不安。“我不食言,你可以答应带我南下吗?”

  他不出声,紧盯著那泛著一层莹辉的胴体,和坚毅坦然的神情。

  他试探地伸出长指,触及她的裸肩,慢慢划过她温凉的肌肤,停在她胸前,掌握住她的秀挺,视线却移驻在她脸上。

  她深吸一口气,看不见、猜不出他接下来的动作令她身子微颤,她忍著不出声,合上眼,晕红在颈项问迅速漾开。

  他蓦然噙起笑,再次俯首吻住她,十指使出力道,在她腰际揉抚,她惊喊一声:“齐雪生,你答应——”

  “我答应要你的身子。”

  他不再让她有机会说话,两人一同沉进被褥里,以及渐次深浓的欲望里。

  这趟舟车劳顿,齐雪生可摸清了秦弱水的底。

  她全然经不起长途颠沛,沿途晕车呕吐数回,一到下榻的旅馆便昏睡一整天,等待齐雪生洽商回来,翌日再昏沉沉的上了车,几天后到了南京,她已瘦了一圈,神采顿失。

  旅馆房内,她勉强倚窗而立,呼吸著早夏的空气,小鹃端了碗汤进来,催促著,“小姐,喝点汤,是舅爷吩咐厨房煲的,让您恢复元气。”

  她抚著不适的胃部,婉拒道:“不了,我喝不下。”

  “小姐,多少喝一点吧!我看他脸色越来越难看,您一路上都没吃什么,会让人担心的。”小鹃用力吹凉鸡汤,凑近她唇边,叨念著:“真不懂舅爷为什么要带您走这一趟,他不知道小姐会晕车吗?”

  她勉强喝了几口,示意小鹃拿开。

  齐雪生这下更瞧不起她了吧?她有何能耐离开齐家这牢笼?除了攀附著男人,她果真走不出像样的路来吗?父亲生前对她的期望,她怕是要辜负了吧?她捣住脸,叹了口气。

  那场大火后,她离奇地失明了,却没有彷徨无依的恐惧感,在黑暗中,她感到不必面对现实的松弛感,镇静若常地适应了黑暗。如今,她开始有了一丝盼望,如果能再见到光明,她就可以改变现状了。

  “小鹃,你能不能告诉我,舅爷的模样。”

  小鹃一楞,新奇地看著从未过问她姑爷长相的主子。

  从进了齐家门,秦弱水一如往常地,清淡有礼地对待每一位齐家人,只有齐雪生能让她动气。夫妻俩在人前少有亲匿的举动,齐雪生却极为频繁地待在新房过夜,偶尔齐雪生不出门,秦弱水迳自屋内练习书法,他坐在另一头安静地翻著报纸或帐本,有时若有兴味地盯著妻子看了半晌,两人过了一上午也没交谈几句。

  她不很明了秦弱水对这桩婚姻的期待,但作下人的感觉得出来,齐雪生在二房里明显地神态自在多了,不像面对其他家人时多数皱著眉头。

  “小姐,你喜欢上舅爷了?”小鹃调侃著。

  她不以为忤地笑著。“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在想,如果有一天,我有幸见得著东西了,总是得认人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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