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荆棘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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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多明我回眸,略略看一下什么东西落地。

  “柏,”稚代的声音响起。“我们为什么会搭上这艘船?”

  柏多明我的视线从地上可怜的衣物移回书页里。“这是无疆界学园的海洋研究船,返航途中正好经过你家所在的城市港口,补给油料,我们搭顺风船,可以节省不必要的开销。”平声平调地陈述,仿佛不重要但必须的例行报告。

  雅代躺在床被里,微微皱眉。“那个叫安朵的女人跟松流远是什么关系?”

  “不知道。”柏多明我局外人般地送出—句。

  “他是你养父,你为什么会不知道?”雅代低嚷,隐隐激动。

  柏多明我顿了一下,合上书,转头看著窗外的荆棘海海景。“安朵老师是这艘船的领队、研究指挥,她在世界上各个海洋跑,偶尔回学园教学。我对她不熟,只知道她大概快五十岁了,看起来却像三十岁,是个妖怪——”

  “五十岁?!”雅代扬声一叫。

  柏多明我扯扯唇。“不过,她可是学园里行情最好的单身女性,很多男老师,甚至高级数的学长,都在追求她。听说她这次回航,会在学园待两,三年,教我们这梯。以前她返航,常住松流远的宿舍,他们情谊不错——”

  “那你还说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雅代冲口打断柏多明我。“他喜欢安朵对不对?”他也在追求安朵?!这真令人不安、生气与焦虑,她差了女人一大截——魅力、身材……

  “应该是吧。”柏多明我的回答果然是一盆冷水。“但我确实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也许像我们一样——”

  “他们才跟我们不一样。”雅代怒声怒调。

  柏多明我依然往下说:“也许是母子关系。”

  雅代气结无语,躺平,美眸圆睁,望著上铺一格一格的床架,急喘著气。柏多明我真会安慰人!那个女人一副冷艳绝美、身材性感,就算实际年龄有差距,只要是男人,都不可能跟她维持什么鬼母子情谊!柏多明我故意装呆子吗?可恶!

  一片寂静,柏多明我重拾书籍,翻页,专心阅读。他与雅代认识,不过才几天的时间,仿佛,真被雅代说中——他们一见如故。雅代非常信任他,几乎什么心事都告诉他了。他也喜欢听她说,私下胡乱帮她出主意。他觉得,雅代和他是同一种人,他们都能在一瞬间作最精准、正确的选择,知道自己要,并且永不后悔,他们都认同人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一定要好好把握、执著于自己想要的人事物。

  “代代——”松流远推门进房,脚下踩中自己的风衣。他皱眉,弯身拾起,甩了甩。“代代呢?”他问柏多明我。

  “在床上。”柏多明我回道。

  松流远往里走,采手拉开上铺遮帘。没人?!

  “她在我床上。”

  松流远一诧,看向柏多明我。

  柏多明我起身,挡开松流远。“你最好别拉,雅代现在不方便。”他站在下铺遮帘前,撇眼看地上。

  松流远顺著柏多明我的视线,一看,倏地抬头。“这是怎么回事?”嗓音有些严厉。

  柏多明我一脸冷静,说:“我已经十七岁了,以后你进我的房间前,请先敲门。”

  松流远屏息,久久,胸口沉沉起伏。“多明我——”额鬓渐渐泛疼,他想抽根烟,再喝杯酒,和缓莫名的焦虑。“我知道你已经十七岁了,我就是信任你,才让你和代代同一间舱房——’他顿住,瞪看著下铺遮帘——那小女生……光著身子躲在里头吗?

  鼻端有股少女馨香味儿,松流远难以想像。这两个小的居然这样对他——

  “你想说什么?”柏多明我眸光凝定,瞅著松流远,坦荡地说:“我有什么事不能做吗?”

  松流远闭了闭眼,长指揉著挺直的鼻梁,沉吟了好一段时间,才硬著嗓音开口:“多明我,你已经十七岁,不小了,做事更要谨慎,不能凭冲动。听见了吗?”问句有点大声,他眼底窜起的愠怒火苗,似乎要往下铺遮帘燎烧。“我答应过雅倬,一定看全代代——”

  “那是你答应,我并没有。”柏多明我态度淡然地插话。“雅代跟我一样十七岁,我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你和雅倬同意我们的,不是吗?”

  松流远被抢白得说不出话,额心深折。他们的确认为这两个小的交往,是不错的主意,值得期待,可此刻,他痛觉这个主意再烂不过!

  该死!松流远暗咒,抓著自己的风衣,往门口走出去。

  厚重的舱房门关上时,船似乎震了一下。荆棘海在怒吼吗?

  雅代拉开帘子,探出脸庞。柏多明我转身,看她一眼,弯腰捡起地上凌乱的毛衣长裤。

  “我不要穿安朵的衣物。”雅代说。

  柏多明我把衣裤往上铺丢。“那你穿我的衣服好了。”

  “嗯。”雅代正是这么打算。她离开床铺,站在柏多明我面前,拉拉身上的薄棉衫和同质料长裤,低低笑出声来。

  “开心了吧?”柏多明我挑唇。

  “他是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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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流远拎著风衣,大步大步绕过U形廊道。这个长廊怎么回事?照明设备故障了大半,他头顶上的灯忽地一亮又消失,到底多久没维修?

  他沉了沈气,停顿步履,摸著口袋取烟盒,咬出一根烟,啪嚓地点上火,—阵怪味侵鼻。“可恶!”他骂道,甩开烟,用脚踩熄,看著风衣上多出来的焦黑破洞。

  “可恶。”松流远又骂,只是这会儿气弱不少,怒极无奈,仰头望著那坏掉的灯。

  可恶、可恶、可恶……

  这件有历史的家传风衣,是祖父、父亲穿过的,保养得良好,是实用的骨董,他还想传给自己的小孩呢,今天竟被他的愚蠢烧出一个洞,看来无法补救,补了,它还是一个洞,可能更明显。

  “该死,松流远。”他咒骂自己,往长廊出口走。

  重返甲板,挟冰似的海风凛列,冷雾扑面。安朵还在甲板上,几名穿制服——白色贝雷帽、绿色防水夹克、黑长裤、软革靴——的学员围在她身边。

  “安朵老师,流远老师带上船的那个女孩是谁?”

  “很漂亮的一个女生。”

  “听说才十七岁……”

  “该不会是流远老师的私生女吧……”

  “嗯哼!”松流远用力干咳,打断七嘴八舌的讨论。

  学员们噤声,看著他走来。“流远老师,早——”礼貌问候。

  “你们没事做吗?”松流远隐怒,眼神凌厉地扫视一圈。

  接触到他的“关照”,学员们不约而同低下头,很心虚。无疆界学园没规没炬的文化,养成他们的“恶习”——没事喜欢八卦师长们的隐私,加油添醋猜测一番,越猜测越神秘,就越有趣,让这个寒冷枯燥的地方不至于太无聊。

  “舱房长廊好几盏灯坏了,入港前,全得修好,听见没?”松流远找事给这些悠闲学员做。

  “是。”一群人应声散去。

  安朵呵呵笑了起来,“真难得,流远老师这么严厉。”

  松流远靠向栏杆,背倚著,昂首看著桅杆上飘飞的无国界慈善组织旗帜。“你这艘船多久没维修?到处是故障……”嗓音徐徐停止。

  “不过是长廊坏了几盏灯而已。”安朵拨著被风吹乱的长发。“怎么?你找不到路,走迷宫了?”

  “走迷宫……”松流远低喃。

  “你不是去看那个小女孩吗?”安朵问道。“她在生什么气呢?不想我们当她的老师吗?”

  “天晓得,”松流远神情缥缈。“十七岁的孩子到底在想什么?”雅倬说得对,十七岁是难搞的小大人年纪。

  “多明我做了什么让你烦恼的事吗?”安朵看著松流远若有所思的俊脸。不得不承认,他真是个好看的男人,尤其深思时,那淡淡烦恼的忧郁眼神,隐含无限魅力,叼上一根烟,马上迷倒一大堆女人。“流远——”她叫他。

  松流远回过神来,瞅著安朵。“什么事?”

  安朵弯唇一笑。“真可惜你有孩子,否则我—定嫁给你。”

  松流远笑了起来。“这个玩笑,你从多明我十二岁开始,说到现在,何时才要换新的?”

  “那好吧,”安朵优雅地撩著发鬓,眨眨美眸。“我现在嫁给你。”

  松流远笑得更大声了。“只怕我要,你又吓跑了。”

  安朵微笑,柔荑轻轻拍他的肩。“我一直很喜欢你的,只可惜你有孩子。孩子越大越是个麻烦,我可不想分担你的烦恼,让自己老得快。”

  “安朵,你真自私。”松流远摇头笑著。“不过,你说的倒没错,”他顿了顿,褪去笑容。“孩子越大越是个麻烦——多明我和代代刚给我找了一个大麻烦……”真是有口难言。

  “十七岁孩子搞的麻烦……让我猜猜……”安朵看向海面浮冰,扬唇。“该不会是你刚刚进舱房,撞见少男少女偷尝禁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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