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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多明我微微拿低眼前的书,冷睇著少女。

  雅代像是感觉到少年的注视,盘腿坐起身,抓住少年的目光,偏著头颅。“干么?”

  柏多明我一愣。这莫名其妙的女生“反客为主”,抢了他的台词。他唇角紧紧一抿,暗骂什么似的,拿高书,干硬的嗓音由书后传出:“那是在罗马Via deiCor- onari找到的十九世纪骨董,你别乱敲——”

  “咚咚”两声,打断柏多明我,很是故意。雅代说:“你不觉得它的声音特别好听吗?”

  “不觉得。”柏多明我态度冷淡地看著自己的书。好一阵子不再说话,不再理会少女制造的声响。

  “这个保温壶呢?在哪里买的?是骨董吗?里面有咖啡吗?你们喝哪儿产的豆子?香吗?顺口吗——”

  柏多明我放下书本,坐起身,夺过雅代手中保温瓶,打开来,果然倒出一杯热咖啡。

  “满香的……”雅代吸气喃道。

  “拿去。”柏多明我把水壶附杯兜向她。

  雅代看著杯里白烟氤氲的液体,抬眸对著柏多明我说:“我不喝咖啡。”表情平静。

  少年明显一僵,愠怒了。“你到底想怎样?”吵他睡觉、吵他看书,一副想喝咖啡的语气,他友善、好意、耐心地给了,她竟说不……是怎样?哪里有毛病?还是根本存心烦人!

  柏多明我额头深皱,瞪著雅代一会儿,迳自喝掉咖啡,丢开杯子,倒回床上,继续看书。

  “嘿!”雅代叫道,捡起滚到矮桌边、溅出残余咖啡汁液的杯子。“在罗马 Via dei Coronari找到的十九世纪骨董被你弄脏了。”

  柏多明我没吭声,只是用力地翻著书页。

  “你在看什么书?”她问他。他不回答,她自言自语一般,又说:“他们希望我们两个做好朋友,你怎么想呢?听说你也没什么同龄朋友……真可怜,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今天就会有一个同龄朋友了——”

  雅代趋向前,压下少年的书本,盯著他。“我叫雅代,你呢?”

  柏多明我对上一双凝定的美眸,愣了愣,道:“我知道你叫雅代。”她就是松流远一路上挂在嘴边、与他同年的“代代”——不按牌理出牌的怪家伙。柏多明我暗忖著,没打算告诉她自己的名字。天晓得她是否真的想知道,或者早已知道?

  “是松流远告诉你的吗?”雅代往后栘,坐回地毯上。“他跟你说了我的事?”神情高深莫测地瞧著少年。

  柏多明我敛眸,把书举回面前。“你知道的,他们希望我们成为好朋友——”

  “你喜欢吗?”雅代突然一问。

  柏多明我放下书本,露脸,疑问地瞅著她。

  “你喜欢他们像在扮演父亲角色,决定晚辈婚配姻缘的做法吗?”雅代面无表情,但听起来,她就是不高兴。

  “无所谓。”柏多明我平声平调,视线回到书里,根本不在意那两名无聊成年男子的一头热。

  雅代微颦双眉,遂又舒展。“你很听你‘养父’的话?”

  养父?!柏多明我霍然坐起,黑眸直盯雅代。极少有人在他面前,提及“养父”二宇,这使他想反驳她。

  松流远的确收养了柏多明我,顶多只是监护人,柏多明我从不当松流远是个“父亲”……但,又如何——

  柏多明我耸耸肩,作罢地躺下,继续阅读著手上的书,只道:“他没害过我。”听他的话又如何?

  “乖宝宝……”雅代低语,嘲笑地弯弯唇。“那你会一直跟著他、听他的话、顺他的安排?”

  柏多明我点头,翻著书页。“没什么不好。”

  雅代眸光沉了下来,静默好一段时间,嗓音幽微地说:“如果松流远结了婚呢?”

  柏多明我抬头,恍了恍,像是没听懂她的问题。

  “他总是会结婚吧……”雅代往车门边坐,眼睛望向远方。“我堂哥就要结婚了,他会有妻子、有孩子,忙著经营家庭生活,我会变成一个多余的人,我才不想让堂哥困扰——”

  “你到底想说什么?”柏多明我合起书本,坐起身,郑重其事地打断她。

  雅代转头,美颜出现一、两秒茫然神情,瞬间燃起好奇。“你在荆棘海的无疆界学园念书是吗?”

  话题变得真快。柏多明我将书本放至矮桌上。“你也想到荆棘海念书吗?”他移位,往少女身边落坐,看著夕霭茫茫,野草抽穗的庭园一隅。也许是同年纪的关系,他几乎明白少女在想什么了。她真是个别扭,古怪的家伙,莫名其妙半天,原来是不安——

  “我不介意跟你做朋友。”柏多明我说。如果松流远要结婚,他也会——

  担心自己成为那个多余的人。

  雅代撇唇微笑。“是吗,你会站在我这边?”

  柏多明我颔首。“会。”

  “你会听我说话?”

  “我现在不就在听。”

  “你刚刚看的是什么书?”

  “是好朋友,我才让你知道——《鹦鹉七十夜谭》。”

  “哦——原来你沉溺色情文学!”

  “你知道?是不是也看过?”

  少男少女对望一眼,找到共犯似的,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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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雅倬愉快地喝著酒,一面说:“不到一个小时,你们就已经成为好朋友了?”

  “对。”雅代拒绝管家奥尔递来的沛绿雅矿泉水。“我们一见如故。”她今天交了一个难得的好朋友,理该庆祝,喝水怎么够味?

  “我要柠檬啤酒。”

  今晚吃的是德国猪脚大餐——烟熏,烘烤,还有火锅、水煮香肠搭配酸白菜……各式德国地方风味,最适合来点啤酒。

  “小孩子喝什么啤酒?”雅倬放下酒杯,挑高一边眉角。

  “柠檬啤酒。”雅代稳定沉静地答道,不把雅倬的不赞同当回事。“我要柠檬啤酒,奥尔管家——不要给我跟堂哥一样的苦涩黑啤酒。”

  奥尔站在桌边,微微笑,年近六十的脸庞,像个老顽童。“百分百柠檬啤酒。”收了沛绿雅,从酒菜小车上层的冰桶取出铝罐饮料,往雅代的餐垫放。

  雅代唇角上扬。“Danke!”用德语道谢。

  奥尔微微笑。“好好享用。”

  雅倬眯细眼。“我有说你可以喝酒吗?’

  “‘啤酒不是酒,是液态面包’——”雅代切断白瓷餐盘中的香肠,抬眸对住雅倬。“你说的。”

  雅倬眼角隐隐抽跳。“你记得可真清楚嗯?”

  “嗯。”雅代点头。“堂哥讲的话,代代从来不敢忘。”装乖。

  “您十五岁时挂在嘴上的“名言’。”奥尔加了一句,提醒雅倬。

  雅倬眼一瞪。奥尔昂首,视而不见,从容地推著小车绕过雅代背后,来到雅代邻座——柏多明我身边,同样先递出沛绿雅。

  “他跟我一起喝。”雅代啪地开启铝罐,伸手拿柏多明我的饮料杯,准备斟酒。

  “代代——”又有人有意见了。

  雅代微偏脸庞,斜睇对座的松流远。他刚吃下一口沾了金套巴萨米克醋的烤猪脚,这又是他个人喜好的口味。

  德国猪脚和义大利醋——感觉很不搭,没人喜欢这样吃,他却说,胜过酸白菜——最美妙的酸味。

  雅代盯著松流远,撩起一缯垂盖颊侧、遮挡视线的发,说:“不行吗,流远老师?”他要以父亲身分管柏多明我喝酒吗?

  “这是我们的‘爱情之饮’。”雅代这话一说,令松流远不明显地愣了一下。

  好长一段时间,男人喝了一口啤酒,才说:“‘爱情之饮’是吗……这很好,我有什么理由说不行。”松流远双眼沉定、温柔地看著雅代。

  雅代眸光闪烁,别开脸,把酒往柏多明我杯里斟满。“我们干杯!”她对柏多明我说。

  “干杯!”敬友爱的爱。柏多明我执杯与雅代的杯子碰得好响,畅饮间,眼睛瞥了瞥松流远。

  只要不是病态酗酒,松流远其实不会禁止柏多明我喝酒——何况只是啤酒——但松流远此刻脸色真有那么点不和悦。

  “怎么?”雅倬朝松流远瞧。“有种‘父亲威严’荡然无存的感触是吧——”同是天涯沦落人般地拍拍好友的肩。

  “我看代代比较难管。”松流远展露一抹无可奈何又宠溺的讽刺性笑容。

  雅倬哼了声,看著雅代喝完柠檬啤酒开始喝黑啤酒。“随她。”责骂似的语气,却也是无奈。“这丫头难得没摆出‘冷得像冰锥要刺穿人心’的态度——”

  “冷得像冰锥要剌穿人心?”松流远一脸玩味。

  “是啊,”雅倬咧咧嘴。“如同你们无疆界学园的荆棘海,给人很痛的印象。所以,她今日与你养子出奇地合得来,我该感到高兴。”

  松流远一笑,帮雅倬添酒。这个堂哥对堂妹——即使被整惨了——绝对是娇疼比抱怨多。

  “她能交个知心朋友,做些有意义的事,不要动不动就爬树……我才能安心地多喝几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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