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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北冥浩天轻轻挑起眉头,表情虽然平静,眉宇之间,却不自觉流露出即将得到胜利的喜气。

  「我俩之间的约定,我已经有了答案。」如来深深吸一口气,正要说出北冥浩天期待的答案,急诊室的大门突然被撞开了。

  「你……请问你是活佛大人吗?」

  谁也没有回答,只是不约而同地瞪着唐突的闯入者。

  闯入的只是一个很平凡的老男人,穿着短袖的格子衬衣,头发花白,看上去大约七十多岁了。

  他盯着如来,看了几看,接着,大呼小叫起来。「天呀!我没有认错人,你是活佛,你就是活佛大人!」

  碍事!北冥浩天冷哼一声,墙上的黑影随着他的心意,悄悄摇晃,那个男人却忽然掉头跑了出去。

  满腹疑惑地看着晃动的门板时,男人又推着一辆轮椅跑了回来,接着,「砰」的一声,跪到地上。「活佛大人,求你救救我的妻子!求你救救我的妻子!」

  眼角轻轻掠过坐在轮椅上瘦骨嶙峋,满脸枯黄的老婆婆,如来脸无表情地给予他一个无情的答案。

  「你认错人了。」

  「不会!一定不会!昨晚,才看着你从救护车下来时,我都以为自己认错了,我犹疑很久很久……但是,我现在确定了,你就是活佛,否则,你明明受伤了,现在怎会一点事也没有?而且,我曾经看过你的照片,我认得你!我认得你!」

  男人斩钉截铁地认定如来就是活佛,如来摇摇头,别过头去,作出无声的否定。男人却不死心,将头抵在地上,苦苦恳求。

  「活佛大人,我和妻子专程从美国来参加明天举行的弘法大会,不过,我们没办法拿到大会堂的入场券。我们两个年纪大了,不比别的善信,我们连举行弘法大会附近的几条街也挤不进去。我妻子的肝病……已经是末期了,医生都没有办法……只……只懂得叫我们接受现实……她……她常拉着我,叫我别再照顾她,怕她会拖累我,但是,几十年了,我们一直患难与共……深爱对方……我不可以没有她,她也不可以没有我的……求活佛大发慈悲,救救她!救救她!就只有你可以救得了她……求你!求求你!」

  眼见他声泪俱下,北冥浩天只感烦扰。如来却不由得想起几个小时前,他为了李听昕在马路边求救的情景。

  幽幽地叹一口气,如来把右手朝着坐在轮椅上的老婆婆举起来。

  依循惯例,在救治之前,他问:「你能否答应我,以後会行善积德,绝不作恶?」

  老婆婆混浊的眼睛内瞬间露出激动的光芒,连连点头,想要开口答应,但是,她久病缠身,努力地张开喉咙,也只能发出,「呀呀」的声音,等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可以!可以!」怕如来等久了,会改变主意,跪在地上的男人急急地代妻子回答。

  「我可以!我代她答应你!我会将所有钱都捐献出来,以後全心礼佛,天天茹素,尽力行善,就连一只蚁我也不会踩死!」

  如来见他一边说话,一边紧紧握着妻子的手,言行之间,流露出对妻子的深情,不由得受到感动。

  这些日子来,他见尽人世的丑陋,现在终於见到能称之为美好的事情了。

  默默想着,如来从床上站起来,伸手将男人扶起,接着,向他身旁一指。

  「她已经好了。」

  在轻细的声音中,男人半信半疑地回头看去。

  肌体丰腴,秃发重生,在他的妻子身上哪里还有半点病色?

  眼见他们喜极相拥而泣,互相亲吻,如来终於露出昨天晚上至今第一抹宽慰的神色,放眼远方,喃喃细语:「只要有爱,世界或许……还未至於绝望。」

  冷眼旁观,在北冥浩天脑海裏充斥着不快感,就好像……美味的果实已经放到嘴边,却被突然跑出来的人撞到地上的感觉。

  挂在他唇角的笑容僵硬了,却没有人看见。

  第二天清晨,小鸟刚在枝头上啾啾啼叫,在市郊,北冥浩天的家中已经热闹起来。

  「早安,总裁!」穿着高跟鞋与红色套装,长相艳丽的艾莉丝,手拿两杯红酒,走到倚在二楼栏栅旁的北冥浩天身边。「要酒吗?」

  「嗯。」北冥浩天伸手接过,眼睛却没有离开下面的大厅。

  在大厅中站着的如来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大厅左边墙壁上镶着的一面镜子,已经看了很久很久。

  艾莉丝也向下方的如来看去,举手朝他身上红黄两色的僧袍比一比,说:「总裁,你好像失败了。」

  北冥浩天只是耸耸肩头,暍一口酒,没有话。

  「西藏的专机昨天已经到达香港,不包括下面的那一位,今天香港聚集了九十九个密宗活佛。」没有被敷衍过去,艾莉丝问:「这样问或许无礼,不过,若要与密宗开战,我们可以还击吗?或者,要看在下面那一位的面子上,束手就毙?」

  俯视着下方的如来,北冥浩天不吭一声地将已经空了的酒杯放在栏栅上,转身便走。

  「总裁!」艾莉丝连忙叫住他。 「昨晚我看见二郎,他已经将收床底下封尘的箱子都找出来,一脸兴奋地磨他的三尖两刃刀了。我伟大的总裁大人!要杀、要逃,该怎么办,你总要给下面的人一个明确的指示吧?」

  北冥浩天没有停下来,只是背着她,摆了摆手。「那就叫他磨利一点吧!」

  这是什么意思?

  艾莉丝一愕,正想追问,北冥浩天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入升降机中。

  双手插在白色的西裤裤袋内,走出磁浮升降机,北冥浩天缓缓走近站在镜子前的如来。

  「为什么一直看着镜子?」

  「觉得……不习惯。」用迟疑的声音说着,如来看着镜子,轻轻拉扯披在左肩上的红色披挂。

  但是,无论他怎样调整,看上去都觉得不顺眼,终于,他放弃了,停下手来,看着镜中的倒影苦笑。

  「真奇怪,穿了十多年的衣服,只不过脱下一个多月,再穿上身,竟然觉得浑身不自在。」

  看着映在镜中的如来,北冥浩天说:「没有人逼你穿上它。」

  「没有人逼我,不代表……我可以将它永远脱下来。」如来淡淡说着。

  责任这种东西,是与生俱来的,并不是想摆脱就可以摆脱。

  听得出他的意思,北冥浩天没有说多余的话,垂头看向手表。「时间差不多了,出门去吧!」

  「是。」如来低声回答,跟着北冥浩天走出房子。

  黑色的加长型房车就在花园外等着,北冥浩天正要上车,如来忽然阻止他。

  「去坐地铁好吗?到香港这么久了也没有机会坐,我很想试试。」

  「好吧!」没有异议,北冥浩天转身向路上走去,如来默默跟在他身后,眉头蹙着,难掩愁容,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垂头满怀心事地看着脚尖,到再次抬头,如来发现自己已经落后北冥浩天不少。

  「师兄……」无由的慌张令如来焦惶不已地拔腿追上去,心中却忽然传来一阵刺痛。

  心痛的毛病不适时地发作,如来不由得苦笑起来。

  右手抓紧胸口,他深呼吸一口气,逞强地追上去。才跑了几步,终是忍不住渐渐加剧的心痛,双膝一软,痛得捧着胸口蹲在地上。

  「师兄……」无力而细碎的声音传不到北冥浩天耳中,眼睁睁地看着他越走越远,看着他的背影越缩越小。如来忽然想起十年前,北冥浩天将他留在布达拉宫的情景。

  师兄又要走了,把他独个儿留下来,把他丢弃……

  脑海刷地一片空白,视线模糊不清。

  心痛,很痛,很痛,像被千成万剐一样,如来再也分不清痛楚是源自生理上,还是其他。

  无力的身躯颤抖着,接着,颓然而倒,袒裎的右肩沾上地上灰尘的前一刻,一双永远坚定有力的手伸出,俐落地将他拉住。

  「心又痛了?」及时回头的北冥浩天,抓着他的手,将他拉起来,当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时,不由得诧异起来。「你哭了……为什么哭?有痛得这么厉害吗?」

  如来没有回答,在大片水雾中,迷离的眼睛看不清北冥浩天脸上的表情,却听到他骤然尖锐紧张的嗓音,感到从相贴的手腕上传来的炽热体温。

  突如其来的安心,没有道理的委屈,倏忽之间,盈满心头。心脏的剧痛转化为另一种更可怕的疼痛,就像被粗糙的沙纸在最柔软的地方磨擦着,滚烫如火地一直漫延到四肢,到喉头,叫他窒息。

  双手紧紧抓着胸口与喉咙,如来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只有眼角的泪珠,越掉越急。

  久违的泪水滴到手背,带来炙热,看着他脸上凄切的表情,北冥浩天有点明白过来。

  北冥浩天没有说话,只是将他拥紧,走到路旁的长椅坐下,静静地等待他的痛苦平伏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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