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起唇角,俊俏的脸孔上浮现淡淡的自嘲神色,如来反问。「她愿意见我吗?」
「我的秘书在邀请她的时候,她立刻就答应和你见面。」
「为什么?她为什么肯见我?师兄……是你用了某些方法吗?」如来不无怀疑地看著北冥浩天。
虽然被抛弃的时候,他只是一个小婴儿,但是直到现在,他还偶尔会梦见一个没有脸孔的少女哭叫著骂他是怪物的情景,由她身上散发出的厌恶,畏惧,惊慌等等的负面感情波动,每次醒过来後也依然纠缠著他,令他难受。
「当然不是!」北冥浩天想也不想便立刻否认,手指顺著如来光滑如丝的长发,神情温柔地说。「当年的事,或者她已经後悔了……她始终是个母亲,而世界上最伟大的爱就是母爱。」
听了北冥浩天的安抚,如来的心依然不上不下,咬著唇,明亮的圆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对面的女人,那就是她的母亲,生命的源头……遥望那张看不清的脸孔,一份莫名的感动忽然在如来心中涌现,沉默良久,他终於点下头去。
知道他已经同意了,北冥浩天「」离开驾驶座,走到另一边为他打开车门,关心地问。「要我陪你吗?」
正在解开安全带的如来,听到北冥浩天的话後,想了想,接著,摇摇头。「不……不必了。」纵使心怀不安,有些事情总要亲自面对。
如来走下跑车,整理好衣帽後,便向露天咖啡座走去。
目送他修长匀称的身影走过马路,在白云儿面前坐下,北冥浩天从衣装里拿出雪茄和打火机,倚在车门,边抽雪茄,边抬头看著浮在天幕的人造日光灯打发时间。
约八,九分钟後,开始感到无聊的北冥浩天向咖啡座看去,竟然发现如来已经站起来,似乎打算离开。
北冥浩天将雪茄丢掉,跑过马路,走到如来身旁。「已经说完了?」说话的同时,以眼角向白云儿坐著的方向轻轻一掠。
以一个快四十岁的女人来说,她保养得很好,脸上的妆恰如其份地将她婉约的气质表现出来,只是她的神色太过志忑,眼神闪烁地看著如来的背影,一脸有很多事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她已经不记得北冥浩天了,接触到他的眼神时只是随意点个头,便闪避过去,倒是北冥浩天礼貌周到地弯下腰。「夫人,幸会!」
刚挺直身子,就听如来对他说。「师兄,我们走吧!」
白云儿猛地站起来,叫道。「等等!请等一会!」
「夫人还有事?」没有回头,不过,如来的脚步已经停顿下来,没有高低起伏的声音中暗藏期待,或者,还有一些东西他希望从她口中听到……
「你……唔……活佛……」白云儿迟疑多时,口张开再合上,张开再合上,终於鼓起勇气。「你……你可以到医院看一看我的儿子吗?」
在她战战兢兢的声音中,如来忽然觉得力气尽失,他没有回答,乏力地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扇在脸上落下颤颤抖抖的阴影。
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北冥浩天伸出手去安慰地轻拍两下,洋洋暖意由他掌中传来,令如来身体的抖动稍为平伏下来。
见他始终没有回头,也没有答应,白云儿急得双目发红,竟不管众目睽睽之下,双膝一弯,便跪在地上。「求求你……去看一看我的儿子,他……他也是……你的弟弟呀!」
「我没有说不答应。」悄悄地反转右手将北冥浩天的手捉紧,如来转头,看著为了儿子不惜跪在地上,拉下面子恳求他的白云儿,刹时,百般滋味在心头。
将满心紊乱勉强压下,如来语气淡淡地问。「他住在哪家医院?」
「就在附近!只需四,五分钟车程,我立即带你去。」白云儿兴奋得跳起来,又怕如来反悔,第一时间便走在前面带路。
刚走进医院大门,一种压迫感迎面扑来,令如来浑身都感到不舒服,踏人大堂,倏见无数阴魂魔气在医院内飘浮聚集。
医院是生死交杂的地方,有阴魂留连本来就是正常事,不过受到四周的魔气影响,这里的阴魂已经不是单纯的阴魂了,他们满身怨气,神色凶悍,仿佛随时要择人而噬。
如来一边走,一边讶异医院中的医生,护士,病人,竟能无视跟在他们身後,压在他们肩上的阴魂,若无其事地在这种地方继续工作生活。
「怎会这样……」在他身旁的北冥浩天听到如来的喃喃自语,微微勾起唇角,俊脸上浮现一抹不明所以的笑容。
如来看不见他的表情,伸手解下配戴在手腕上的一串念珠,打算为医院内的阴魂超渡。
「如来!」北冥浩天按住他的手,不赞同地摇头。「之前的心痛,你已经忘记了?」
没有回答,如来依然解下念珠,唇办蠕动,正要念起往生咒,忽然,一个暗黑的漩涡在眼前出现,医院内的阴魂凄惨哀叫,全被吸入其中,无一幸免。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如来只能无措地眨著眼,眼睁睁地看著所有阴魂消失於那比黑暗更黑暗的漩涡之中。
医院内的气息倏忽开朗明亮起来,如来脸有愠色地向北冥浩天质问。「你将他们送到哪里去了?」那个漆黑的漩涡,毫无生机感觉,北冥浩天做的绝非超渡!
看著在他乌亮的双眼内闪动的两簇小火,北冥浩天没有露出丝毫退缩之意,淡淡应道。「送他们去应该去的地方。」
哪里是应该去的地方?如来还要再问,北冥浩天却伸手向前一指。「已经到了。」
顺著他的指头看去,果然看见白云儿已经在一道病房门前停下来,正用疑惑忐忑的目光看著他与北冥浩天。
如来立刻停止与北冥浩天细语,仰起下巴,用淡淡的语气问。「就是这里?」
「是!不过……」白云儿看著如来端严高贵的脸庞,喉头上下蠕动两下後,才有瞻量继续说下去。「你的事,我从没有对家人说过,他也不知道……我希望你别将我们的关系说出来。」
心倏地一痛,如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抿著唇,不发一言。
与他并肩而站的北冥浩天呶呶唇,神情似笑非笑地说一句。「幸好我没有母亲。」他的声音很轻,却足以令身边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白云儿既难堪又气恼,即使有化妆品的掩饰,也可以看得出她的脸色又红又黑。
不过,同样的一句说话,听在如来耳里却令他心中的刺痛稍缓。
师兄的温柔,水远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感激地向他点点头,如来觉得自己的勇气和力量再次回到身上了。没有说话,他直接伸手将病房的门推开。
始终不敢开罪他,即使始终得不到他的承诺,白云儿也只得作罢。三人一同进入眼前的单人病房内,病床上躺著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年。
「他是我的长子,叫凌志诚。」白云儿边说,边走上前,拿起挂在床边的湿布,为睡著的少年擦脸,她的动作轻柔,脸上满是怜爱神色。
长子……如来看著那个年纪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冶眼一扫,北冥浩天拿起挂在床尾的电子病历表。「全身瘫痪?」
「是!三个月前,他遇到交通意外,……呜……为什么不是其他人?为什么要是他?他很乖,成绩很好,对父母又孝顺……」她一边说,一边流下眼泪,不一会更不受控制地伏在少年身上嚎啕大哭起来。「志诚……我的志诚……」
本来沉睡的少年被她的哭声吵醒,眼皮张开,露出一双混浊无神的眼睛。
「志诚,你醒了?」白云儿立刻抬起头来,悄悄地抹去眼泪,装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在少年额上亲一口。
「妈妈今天带了客人来看你。」将病床调高,接著,伸手小心地扶著头转好方向後,指著站在她身後的如来,一脸兴奋地说。「志诚,这就是我之前提过的活佛,他是来医你的,他很有办法,无论什么病他都可以医好。」
少年向如来看去,插在喉头的金属管与声带的振动发出声音。「你……你就是……西藏来……的活佛?」
觉得自己的唇角有点僵硬,不过,如来依然牵起唇角,向少年微微一笑。
「是!」
就在回答的一刻,如来清楚看见,少年混浊的双眼立时暴射出万千希冀光芒,就连应该无机质感的电子声音也好像激动起来了。「妈妈……前天的话是……真的?她……真的带你来了……你……你会救我……你可以……救我?」
少年的话等於间接将白云儿愿意见如来的原因拆穿了,她的神情有点尴尬,闪烁的眼神来回於如来平静的脸孔和她的儿子之间,终於咬紧唇说。「求你帮助我,帮忙他……」
又浓又卷的睫扇上下煽动几下,如来把唇张了张,喉结上下滑动两下,向床上的少年看一眼後,默默地将手伸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