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武十七有关的东西,难道会是……
他拿起那封信,取出信纸,上面清晰地写著—
前日小店偶得魔杖,查阅各类书籍仍无记载,后经人指点,疑似当年武林魔头武十七所用之兵器。因关系重大,不敢私自处置,特请公子亲来鉴阅,商定对策。
笔迹端正,看上去书写的人一定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这也难怪,武十七的魔杖曾是震慑群雄的一个妖物,据说可以收人魂魄、摄人心神、无数知名的侠士剑客都丧命在其下。这个店主得到这件东西,自然是寝食难安了。
他低声说:「替我准备行装。」
侍女微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垂下头,「是。」
在雪隐城,所有人都必须无条件地遵守城主的命令,更不能多问原因,这是比天命军令还严格的规定。
雪染已有两年不曾出城了。上一次是代表雪隐城参加三年一次的武林大会,只在外停留了七天就返回了雪隐城。
他不喜欢外面的世界、不喜欢闹烘烘的人群,更不喜欢那么多追逐关注他的目光。但是,单这七天就已经让他名动江湖,被人拉去与踏歌山庄的行歌,落枫草舍的枫红,起舞轩的初舞并称武林四大公子。
好无聊的虚名。听到这些称谓,更加让他生出一种厌倦,从此不再涉足江湖。
只是这一次,却不能不去。
因为武十七的魔杖曾是雪隐城的心痛所在。百年前雪隐城曾遭受一次重创,正是武十七所造成,那成了雪隐城唯一的战败历史,也是雪隐城的奇耻大辱。所以历代城主都曾留下一个遗命—若能寻得魔杖,必毁之!
「公子,可要准备纸墨?」侍女出声询问,见他露出不解的神色,又多说一句,「薛家来人在等回信。」
本已在眉宇间的倦色更深了,他冷哼道:「传我的口讯,就说我要出门,两位公子不必来了。」
「是。」她捧著茶盘离开。
「还有……」那清淡的声音又起:「不要通知城内的人我去了哪里,你和我同行。」
「是。」永远是那么安静的一个字,永远是不会改变的回答。
初雪方至,严冬不日将来。雪隐城又岂能真的隐遁于世?
雪染手腕轻翻,那朵刚刚坠地的梅花随之飞起,重新回到他的指上,他的指尖轻抚过去,原本已经萎靡的花瓣竟然慢慢舒展,屈指一弹,那朵梅花跃上枝头,依然清冷傲立,仿佛从不曾离开过一般。
只在这一刻,他那张永远静幽冷沉的俊容上,方才划过一丝难解的情绪。
白衣如雪,心亦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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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敞的官道上,东西两面的商旅匆匆往来,距离楚丘城还有数百里的路程,而这一路行走的人倒有大半是冲著那个方向而行。
「听说了吗?楚丘城有个古董店老板,竟然得到当年武十七的那根魔杖!」
「怎么可能没听说?这是如今最轰动武林的大事了!听说那老板居然还邀请了四大公子共同品鉴,商议如何处置这根魔杖。」
「不仅仅是四大公子,好像连朝廷都被惊动了,有不少朝廷的鹰犬早就开始行动,这一路说不定就有他们的人马呢。」
「这也难怪,当年这根魔杖不知害了多少人?朝廷自然也会害怕。」
「只是四大公子聚齐又能怎样?难道要毁了它?」
「也许吧,不毁掉又能怎样?」
沸沸扬扬的流言,这一路从未断过。
一辆马车轻巧地从众人中穿过,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只是偶然间有人看过去,会惊诧地叫一声,「这是谁家的马车?竟然可以不用车夫?」
原来,那马车只是用了两匹雪白雄健的高头大马,车辕上没有车夫。马车就这样在官道上平静地走著,没有任何人呼喝,那些马儿好像可以通灵似的,只管走自己的路,车内的人也好像不怕它们会走错,竟连车帘都不曾掀起,向外多看一眼。
「那辆马车,好像在哪里曾经见过?」
一个见多识广的江湖人士皱紧眉头想了好久,才赫然惊呼,「那是……」刚吐出两个字,他又被自己的声音吓到,不禁压低嗓音对周围人说:「那是雪隐城的马车。」
众人听到雪隐城的名字,无不为之色变。
「难道里面坐的会是……」另一个人几乎要脱口叫出雪染的名字,旁边的人眼明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
「小声点儿,别让车里的人听到。」说者的声音微微发颤著。
雪染的名字在两年前艳惊武林时,他们都不在场,只是听说他并未使出雪隐七式的任何一招,就将武当、崆峒、昆仑三大门派的首座弟子击败在脚下,后被尊为四大公子之首的行歌,当场微笑地赠与他八个字—
雪染现世,谁敌风华?
连行歌都有如此评价,就再也没有人敢挑战雪隐剑法,而雪染的名字就犹如雪隐城一样,成为不能碰触的禁忌。
「看来传闻果然属实,四大公子真的要齐聚楚丘城了。」那些远远地看著马车离去的人不停地窃窃私语,虽然畏惧却又难掩兴奋。「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盛事,千万不能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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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要在哪里夜宿?」
在马车中,相隔不过尺余,他只看到她乌黑的鬓角和光洁的侧面脸颊,无论说任何话,她的眉梢似乎都不会动一下。
车帘飘动起一点,外面的天色已经暗沉下来,他们进入了一座不知名的城镇,是该停歇下来了。
但是,他有洁癖向来不喜欢外面的客栈,宁可留宿在车内也不会去睡别人睡过的床。
正当他在思虑中时,忽然发现一直在行驶的马车停了下来。
他的马有受过特别训练,非有紧急事故发生,否则是不可能会停的。
他陡然拉开车帘,只见昏黄的夜色下,有个仆人模样的人正对他躬身行礼。
「雪公子,我家公子有请您移驾到踏歌别馆相见。」
他淡冷地问:「行歌公子吗?」
「是。」
他面无表情地说:「多谢你家公子的美意,但是在到达楚丘城之前,我不想见任何人。」
「还是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啊。」一阵微微的笑声传来,像是雪山上盛开的雪莲,又像是夏夜里绽放的青荷,纯净而圣洁。
清瘦修长的人影缓缓踱到马车前,如画般细致的五官让雪染的瞳眸骤然波动。
「原来是你。」
「你竟然没有想到?」那人微笑著拍了拍两匹马儿的背脊,「若非是我,谁又能令惊鸿和破月停下来呢?」
那人扬起脸看著他,「天气渐凉,夜深多露,你又不肯睡客栈,难道要在马车里睡一夜吗?距离楚丘城还有一段不短的路程,就算你忍得住,总要为同行的人著想吧?」他的眼睛有意无意地瞥向车帘后面,「侍雪来了吗?」
雪染没有回答他,只静静地沉思片刻,然后说:「带路。」
那人扬唇一笑,伸出手,「这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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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歌别馆是属于踏歌山庄的产业,踏歌山庄据说富可敌国,无论是在任何大小城市,都可以看到踏歌别馆,只是它们的主人行歌通常不会去那里居住。
因为行歌几乎长年住在踏歌山庄,每年出来走动的日子非常有限,除非江湖上有了大事,需要他亲自调解,但能够劳动行歌的事情又著实不多,所以能看到行歌的人并不比看到雪染的人多多少。
但是,对于天下人来说,行歌的名字与雪染却有著截然不同的意义。
如果说雪染代表的是神圣和冰冷,那行歌就是优雅和完美。
见过他的人都说,在此之前,从不相信世上真的有如此温文尔雅、谦和有礼的翩翩公子,见到行歌之后,才相信尘世间有人称得上「谪仙」一词。
但这种种的赞美,似乎还是不足以形容众人见到行歌公子的感觉。
因为他气度是如此的尊贵,但却不因贵而骄矜、富而无礼,更难得的是,他武功卓绝,却从不逞强凌弱,甚至为了一些素不相识的朋友,可以不眠不休一连数日奔走千里,为他们两肋插刀。
这样的人,谁能不为之倾倒?而他面对种种的赞誉仍然只是淡淡一笑,从不炫耀张扬,飘然而来,淡然而去。
四大公子中,他的声望最隆、最受景仰,故被列为四大公子之首。
此时此刻,大概没有人能想到,名满天下的行歌公子会出现在这样一座无名小镇上。
站在小园香径的深处,行歌被花海包围,看上去依然是那么离尘般的优雅,微笑著迎接雪染。
「我就知道,如果是我的人去请,雪染公子肯定是不会来的,所以,只有麻烦初舞跑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