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青莲用力深吸口气、再叹口气,一面对这痞子,她向来引以为傲的心机就全消失了,只能任愤怒控制理智,做下一件件愚蠢至极的事。
该死,他妈的该死透顶了!黑巾下,雪白的银牙将她柔嫩的樱唇都给咬出血丝了。不能再失控下去,她所剩的日子无几,不该浪费在这混账身上,她有更重要的事待办,得冷静一点儿才行。
“你先把鞋还我再说。”
“唔!”他把鞋捧在怀里,一副难分难舍的模样。
“真的不能送我吗?”
“还我!”冰冷的字句硬挤出齿缝。
眼看那失控的杀意又要飘出,方悠然识相地赶紧点头。 “悉听尊便。”他恭恭敬敬地蹲下身去,抬起她
赤裸的右脚。
“你想干什么?”霍青莲大惊,慌得连忙跳离他身边。
“把鞋还你啊!”容不得她退缩,他一下子攫住她的右脚,温柔地帮她穿上黑鞋。
“你……” 她掌刀一扬,已击向他头顶,却发现他行动并无逾矩,反而……似水般温柔,顿时掌刀停在他的发上,劈不下去了。
帮她穿好鞋后,他缓缓起身,漆黑如夜空的深瞳牢牢锁住她。
霍青莲心头又是一动,慌忙撇开螓首,却感觉一股热气沿着脚底直窜上她双颊。怎么回事?这股说不出的情绪,教人手足无措,却又带点儿甜蜜。
“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陪小姐夜游方府?”他突然又变得文质彬彬了。
霍青莲实在被他前倔后恭的态度给搞混了。 “你……我不需要人陪!”有哪个强盗在踩盘子时,会让主人随侍在侧的?
“可是我对这里很熟悉,保证可以给你帮助喔!”方悠然自怀里构出一只纸卷在她面前晃着,邪恶的笑声像魔鬼。
她眼神一闪。不会吧!那纸卷好像……
方悠然在她面前摊开了纸卷。
“地形图!”他居然给她看方府的地形图。老天!这男人到底是什么鬼啊?
“我告诉你,这宅子是某位奇人异士设计建造的,没有地形图,你就算花上一年半载也休想搞懂里头的位置。”他的语气好生自傲。
她不禁心生疑窦。“我不曾听过天下间出了哪位巧手工匠。”
“啧!”他那只讨厌的大掌又自动爬上她腰肢。“你未免也太孤陋寡闻了!”
她瞪圆的双眼中重燃火光。“愿闻该工匠大名。”
“方悠然。”他抬头挺胸,那模样自大得不可一世。
她朝天翻一个白眼,拍拍屁股站起身。今日时辰不吉,出门遇疯子,她还是明天再来查探方府的位置吧!
“喂!”对于她的不屑一顾,他微恼地使劲握住她的手。“你给我看清楚,这屋子的建造合风水、顺地势,又隐含五行八卦,进可攻、退可守,哪里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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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瞄了一眼地形图,神情一变。他说得没错,单一隅观察此宅,只觉它庞大异常,看到了全副地形图才发现这建筑确实设计精良,但设计者竟是他?她委实无法相信。一个这样促狭、定不下心的男人,如何有此能力与耐性建造出恁般完美的建筑呢?
发现她还是不信,他转怒为笑。“很好,你还是第一个怀疑我能力的女人,我就让你瞧瞧我的本领究竟有多高?”开玩笑!若他没有几项绝招,皇上又不是傻子,因何不择手段也要留下他为朝廷效力?
“谁说我怀疑了?没有啊!”她轻耸肩。“我相信这宅于是你设计的。”男人的自尊心向来不容女人挑衅,她很清楚,所以不愿意在这方面与他多做计较。
“没有?”他嗤笑,右手霸道地攫住她的下巴。“别的事我不敢说,但论看人的眼光我若称第二,还没人敢来挑战第一,不然……”他的唇隔着黑巾准确吻住她蒙在黑布下的樱唇。“你以为我无缘无故对你展示宅邸的地形图干吗?”
她一时仓皇得无法言语。他怎能这样随随便便吻她?虽然……中间隔了两层布巾,她品尝不到他的味道,但他的温度却毫无保留自布巾传抵她心坎,触动了她内心深处某处因家破人亡而深掩的柔软,让她视死如归的坚硬心防起了裂缝。
方悠然抿唇一笑,像玩弄猎物的猎人般,将她整个抱进怀里,亲着她、抚着她,同时细细为她解释方府的地形位置。
其实早在她入府那一刻,他两只眼、一颗脑袋就没休息过地观察、分析她;她是一身的谜团,但他也非笨蛋,多相处一些时候,自然能理解她的想法、言行,这并不难,不是吗?
霍青莲则彻底被他吓住了,她的一举一动全在他的掌握中,那么……他也晓得她背后“黑风寨”的存在了吗?
果真如此……不行,她得想个办法偷偷给霍大送封信,要他先回寨子,从长计议才行,方府不是那么容易得手的地方,万一偷鸡不着蚀把米,没准连累了众多兄弟。
或许她自己也该放弃这迂回的办法,直接杀进于书令府,解决掉那毁家仇人才是;虽然成功机率不高,但起码不连累他人,有个不幸,也只死她一人,而她……早十年前就不想活了,就算现在死了,她也不觉得可惜。
夜露渐深,他两人虽状似亲匿,实则各怀心思。一狼一狐,彼此较劲,至于鹿死谁手,只怕短时间内不能分出胜负。
“皇上驾到!”最后,李隆基还是忍不住观了个空档,微服出宫到方府探视方悠然。
一时间,方家鸡飞狗跳,为了迎接万岁爷,人人忙得焦头烂额。
而其中最不安的当属方悠然了。本以为装傻充楞就足以摆脱封侯拜相命运,却没想到皇上如此死心眼,不仅照样给他封了个“安南王”,还屡屡遣人探视慰问,现在更亲自登门求证了!
抱着脑袋,他在“擎天楼”里像只跳蚤似蹦上跳下的。这究竟是怎样一场孽缘,把他与皇上缠绕得如此紧实?让他连想清静一下都不成!唉——
“恭迎皇上!”前头,方自在的声音拔尖地响入云霄。他是故意的,旨在提醒方悠然——麻烦上门,自个儿保重吧!
方悠然沉叹了无数口长气,终于自“擎天楼”窗口翻出,落入花园里,随身在泥地中滚上一圈,弄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既然皇上硬不死心,非将他弄回朝廷不可,那他就演场好戏吓吓这万岁爷,不信他不泄气认命。
花园对面的西厢,霍青莲将方悠然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好样的,这家伙又想使坏了,只是不晓得今晚的倒霉鬼会是谁?那个一大早就把方府吵得天翻地复的皇帝老爷吗?
进方府也有半月余,她渐渐了解当世朝中的一切;李隆基确实是个好皇帝,在他的领导下,曾中断过一段时间的唐朝国运,也大致恢复了太宗时期的升平与富裕。
但因为武后之乱方过不久,皇室政局尚未稳固,日前就曾发生皇家林苑内白虎袭君事件,听说是武后的余党所为,却被方悠然意外破坏了。事后皇上加紧扫除叛逆,而方悠然则受封为“安南王”。
综观目前政局,皇宫里最受宠的是皇上的贴身内侍高力士,以宦官之身而受封官职,他当属唐朝第一人;另外一位饱受皇恩、权倾半边天的就是方悠然了,他连痴呆了都能受封为王,并世袭爵位,可见皇上对他的荣宠实非一般。
至于她的毁家仇人于书令,据说现正关在天牢里等候发落,因为他误伤了皇上的爱卿方悠然;皇上遂下令,若大夫诊治确定方悠然无法恢复原状,但斩了于书令给他报仇。
这该是个好消息,可惜霍青莲一点儿也不觉得高兴。于书令理应死在她手下才对,岂能由别人代劳?她一定要想办法亲手杀了他,以慰亡父母在天之灵。
为此,她也探问过方悠然装傻充楞的原因,给他吃足了豆腐,才得到他想藉机摆脱麻烦、辞官的答案。
那家伙竞以为装傻就能辞官?大笨蛋!皇上这般地宠信他,为了他,连三品书令都能说斩就斩,哪这么容易放手任他高飞?没脑子!
一只手撑住下巴,她从窗口瞥视方悠然在皇上面前唱歌跳舞扮足了傻子,而皇帝老爷……天哪!他痛楚的表情就像死了亲爹。
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这对君臣是不是……有什么关系?那般地暖昧!霍青莲搓搓两臂的鸡皮疙瘩,衣衫下,几点红晕乍隐乍现。
她瞧见了,拉好衣袖,一点火花窜上秋眼。全是方悠然那痞子的杰作,老爱有事没事轻薄她,对她又亲、又搂、又抱的,在她身上留下无数印记。真不晓得他把她当成什么了?不但如此,还派人监视她,不准她任意离府,害她想去给霍大报个信、通知他们放弃劫掠方府都不成……
“咦?”思绪走到一半突然拐了个大弯。“皇上来访,整个方府乱七八糟岂非最佳的外出机会?”